A. 雨中登崗什卡雪峰
旅行的最後一天,清晨六點,我們從達坂山下的一間回族民宿中醒來,發現還未亮透的天空已經被厚厚的濃雲所覆蓋,沒過幾分鍾,大雨傾盆而至。
一路驅車趕往萬畝油菜花田的觀景台,卻發現售票人員還沒來上班。上萬畝的油菜花,被雨水打得東倒西歪,青綠一片,早已失去了舊日神采奕奕的模樣。仔細想來,明日便是立秋,油菜花的花期已過,我們錯過了觀賞油菜花的最好季節,只得作罷。進到縣城裡簡單用過早餐,便繼續趕往下一個景點——崗什卡雪峰。
不知是因為天太早還是雨太大,進入景區大門,並未遇見一人一車。在草原公路上又行進了很久,才來到了崗什卡山腳下。那裡豎著一面大牌子,上面醒目地寫著「登山前請辦理登山證,否則後果自負」雲雲。
其實從早上開始我便打起了退堂鼓,連日的高強度旅行已讓我十分疲憊,再加上突然而至的大雨,爬山十分危險。望著雨中蜿蜒而上的盤山路,我說,要不還是回去吧,最後一個景點了,不去也沒什麼的,雨天登山太危險了。
然而老公登山的興致沒有受到絲毫影響。他說,他看到前面有一輛車上去了,應該沒問題,慢點就行。其實我壓根沒有看到他所說的那輛車,然而看他那麼篤定的樣子,我心裡也漸漸有了底氣。
沿著盤山路繼續前行,沒多久便來到了一個被木頭圍起來的平台,這是盤山路的盡頭。平台的邊緣搭建起了許多塑料帳篷,裡面都是賣烤串的和賣煮玉米的。有一輛白色轎車就停在平台的開闊地帶,這應該就是老公口中的「前面一輛車」了。
推開車門,冷風夾著冷雨撲面而來,不由得一陣哆嗦。看來山上比鎮里冷多了。打開後備箱,將毛衣保暖褲什麼的一股腦加在身上,連前兩天披在身上防曬用的紗巾也放在脖子上圍了好幾圈,又將老公的一件防曬衫穿在外面,還將前兩天的遮陽傘用作雨傘擋在頭上,這才感覺不怎麼冷了。
我倆將自己武裝完畢之後,看到又一輛車上山停到了我們車的旁邊。車里走出的人個個沖鋒衣、登山杖,武裝得那叫一個齊備嚴實。看來他們是對此次登山做了仔細考察和充分准備的。
從木頭柵欄翻出去,能隱隱約約看到一條登山路。並沒有台階,只是石子比兩旁的更加細碎,能勉強辨認出是一條路而已。我們就這樣沿路盤山而上。由於山腳海拔已接近4000米,所以每走一步感覺都很吃力,多走幾步就得停下來平復一下氣息才能繼續。
山路的右邊是懸崖,懸崖下面是一條冰川融水形成的河流,順著河道奔騰而下,傳出不間斷的嘩嘩的流水聲,一直流向遠方,放眼望去,分成一股兩股三股,彷彿匯入天邊的雲海之中。原本這里應該有著名的七彩冰瀑景觀的,可惜時值盛夏,七彩冰瀑處於維護階段,並未開放參觀。
山路的左邊是我們正在繞行的一座山,抬頭望去,直立挺拔的怪石一簇簇直插雲天。鷹最適合居住在這樣的山頂怪石中了,不知道這里有沒有。漸漸走近,果然看到山頂石縫中有一個個不透光的黑洞,傳出陣陣的鷹叫聲。看來,他們是不希望有人來打擾他們的生活吧。
繞過鷹的住處,前面是一片開闊的草原。雖然海拔更高了,但是總算可以在和緩的平地上行走,暫時不用爬山了。此時,雨小了一些,連續登山帶來的熱量已經讓我不覺得寒冷了,綿密的雨絲打在身上,居然還感到一絲絲的清涼。此時我們已繞到了懸崖對面那座山的北面,一抬頭便可看到其頂端的冰川。這是海拔較低的一座有冰川的山峰,冰川已在夏天的高溫下融化得非常稀薄,都可以看到冰川下黑色的山石了。而再往遠處看去,那座山頂的冰川看起來面積更大、冰層更厚,遠遠望去更加壯觀,而且與我們所在的草原只有幾座矮山相隔,似乎再走走便可以接觸到,於是我們決定繼續前進,直到觸碰到冰川。
草原上,一群羊正三五成群的悠閑地吃草。牧羊的藏民逮著口罩、穿著綠色輕薄的雨衣,背著手默默看我們一步步走近他,親切地向我們打招呼。他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話告訴我們說他家就住在不遠處,每天都過來放羊。老公說,您的羊是吃海拔四五千米的草長大的,羊肉一定很好吃吧。他笑了。
前面已經看不出明顯的路了。幸好不久前這里剛剛舉辦過門源崗什卡越野賽和滑雪登山挑戰賽,草原上每隔幾百米就有一個綁在石塊上的紅色綢帶作為越野賽的路標,我們只有依靠著路標繼續尋找前進的路。
走了不多久,眼前出現了一座用木頭建的房子。旁邊立著一塊木牌,顯示這是大本營,應該是為那些重要比賽提供物資的場所。屋子所有的門窗緊鎖,裡面並無一人。向冰川的方向望去,彷彿近在眼前,中間只隔著眼前這一座矮山了。
然而我們想得還是太過簡單。大本營之後的山已經幾乎沒有了沙土,全部是由大大小小的岩石組成。攀登每一塊岩石都必須小心翼翼,如果哪一塊岩石沒有踩穩的話,腳下一滑必定擦傷嚴重,甚至還會有骨折的危險。我撿起前人爬山使用過的一根細竹竿來當作登山杖,果然方便了很多,也安全了很多。不知是海拔越來越高的原因,還是離冰川越來越近的緣故,雨下的越來越急,風也越來越大。我一手將傘拉低,將傘柄緊緊靠在身上以免被風掀走;另一隻手緊握竹竿,不斷試探前一塊即將落腳的岩石是否穩固。這只手已經完全被雨水打濕,又被疾風吹透,冰涼刺骨。然而我必須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腳下的每一步,反而沒有感覺到太多的冷。走在我前面不遠處的老公的防曬服早已被雨水打濕,緊緊貼在了身上。他一定比我更冷,但他絲毫不在意,繼續在前方探路,時而鼓勵我前進,時而提醒我小心,向著看似近在咫尺的冰川邁進。
一口氣登上第一座山頂,卻發現前面與冰川之間還一座山。看著近在眼前的冰川,我倆不捨得放棄。翻越第二座石山之後,眼前出現了一條湍急的河流。沿著流水往上游看去,這是崗什卡雪峰和附近幾座山峰上的冰雪融水匯聚而成。由於離冰川很近,山也有一定的坡度,所以河水流速特別的急,不停地沖刷著兩岸的岩石,激起乳白色的浪花,向下游翻滾而去。河道不算太寬,但是顯然一步是跨不過去的。老公搬起腳邊的一塊大石頭,用盡力氣扔進河裡,河水傳出沉悶而又巨大的聲響,然後不動聲色地繼續滾滾而下。顯然這河流不僅急而且深。如果過河的時候不慎掉入河裡,必然會被極快的水流沖走,經過河裡密布的堅硬鋒利的石頭,被砸的遍體鱗傷。
我倆沿著河邊逆流而上,終於找到了一處河道較為狹窄,水流也較為平緩的地帶。老公先試,他小心翼翼地踩在河邊的一塊岩石上,一步跨到了對岸的岩石,順利通過。我按照他的方法,也邁過了這條河。爬上河對岸的山坡,我倆才發現眼前距離冰川之間還有三四條河,一樣的湍急,一樣的危險。
當我們和冰川之間只隔著最後一條河流的時候,我決定要放棄了。我不願意再堅持,不要再前進了。因為距離冰川越近,腳下的地面就被河水沖刷的越松軟。每走一步都很困難,彷彿一個不留神,雙腳就會陷進去。而且風更大,雨更急,我幾乎都無法控制我手中的傘了。我說,我們走到這一步,其實已經成功了,能夠這么近距離的看冰川,已經很震撼了,就此返回吧。老公接受了我一半的建議,讓我帶著手機留在原地,他獨自在大雨中沖向了我們此行的目的地——冰川。望著他雨中手腳並用走向冰川的背影,我心裡真是又擔憂又敬佩。
終於,老公觸碰到了冰川,爬到了冰川的最下緣。他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然後張開雙臂,使勁向我揮手。我收起雨傘扔在腳邊,將鏡頭拉到最大,將他登上冰川的身影記錄了下來。雨水夾著風撲面而來,很快打濕了我的臉,我的眼鏡,視線模糊不清。彷彿受到了鼓勵一般,我向他的方向沖了過去,然而卻被他用手勢阻止了,我只能聽話地站在原地等著他跟我匯合。匯合之後他告訴我,水流太急,很多泥土都是虛的,太危險了,不過近距離看到的冰川實在是太震撼了,差不多有一百多米厚。
風雨絲毫沒有變小的意思,我倆順著原路返回。回到大本營,推門推不開,只好躲在背風的一側避一避了。此時才真的感受到冷了,瑟瑟發抖。忽然,屋子裡一個聲音傳來,要進來嗎?進去之後,發現一個姐姐點了一盆火,正在那裡烤衣服。他們本來是一個團隊一起登山的,可是上山途中雨越來越大,其他人跟著一個雇的當地向導去尋找雪山了,她的羽絨服被雨打濕了,太重,沒法前進,所以在這大本營里找的鐵盆、火源、紙箱、墊子,邊烤火邊等同伴下山。跟她一起烤了一會兒火,真的是暖到心裡。出門再次沖進大風大雨里,都感覺不那麼冷了。
返程時,已是午後一點多。途中,遇到了很多慕名前來登山的人。這次雖然只是找到了雪線的最低點——崗什卡衛峰,沒有進一步走到主峰,但是這是我們第一次獨自登上尚未開發的雪峰,每一步都是在自己的摸索下走出來的,真是一次終生難忘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