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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不記得給她買的裙子這么短

發布時間:2024-01-28 07:10:11

⑴ 女朋友給我買的裙子太短了,完全遮不住,她說很好看,叫我明天穿著和她一起逛街,在線等解法,急急急!

你是男的還是女的?如果是男生在你和女朋友在一起穿穿就可以了,出去逛街,恐被人罵變態!如果是女生,裙子太短可以不穿,也可以穿上安全褲打底褲在穿裙子!

⑵ 男方給女方買的裙子,女方說短想退說不想造男方的錢男方說沒事的女方說退完錢我轉給你男方說你自己訂吧

不要說退。可以換一款。既然男友送給你,是心意。買條裙子應該的,你現在就應該收著,他也喜歡你。你退了他會失望的,你要不嫌短。可以換一款你喜歡的。省錢是以後的事情,畢竟愛你才會給你買的。收下吧,別讓他失望了

⑶ 女朋友出門的時候非要穿超短裙,我該怎麼

那就直接告訴她啊,就說你穿短裙不好看。古語有雲: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果一個不好看,但是可以改變你女朋友對短裙的摯著和喜好。當然,你也不要無的放矢,空口說白話,只說你女朋友穿短裙不好看,在說你女朋友穿短裙不好看的同時,也要關心和愛護她,讓她享受幸福和充實,比如買一件長裙送給她。說這是我買給你的裙子,我喜歡看你穿這件裙子。

⑷ 一個男人說一個女人穿的裙子有點短了,說明什麼問題

1、 當一個男人嫌你裙子短的時候,他就真的愛上你了,當一個女人對你撒嬌或是吃醋時,她就真的愛上你了。 2、 男人對女人的愛,自己認為是「不動產」只要告訴女人...

⑸ 聶華苓的《珊珊,你在哪裡》全文

珊珊,你在哪兒?

聶華苓

「喂,喂,等一等!」李鑫跳上車,一把抓住車門後的銅柱,將車票遞給車掌,喘
咻咻地問道:「這是十二路車嗎?」
車掌綳著她那被職業硬化了的臉,「嗯」了一聲,一面將票根遞給他。剛從花蓮來
台北的李鑫不大習慣這種冷漠的表情,瞅了她一眼,就在右邊靠車頭的位子上坐下來,從褲
袋裡掏出手帕試去額頭的汗,然後又由上衣口袋中掏出袖珍記事本,翻了好幾頁,才找到珊
珊的地址,他又默念了一遍:「吉林路九十七巷六號。」
「小姐!」他轉向了車掌。車掌的臉柔和了一些,望著他。
「到了吉林路那一站,請你告訴我一下!」
不知是因為那一聲小姐,還是李鑫那一副熱切的傻樣兒,她點頭時竟牽動嘴角笑了
一下,然後轉過頭去看街,街上正有一個穿著花裙的女孩走過。
現在是下午三點多鍾,不是上下班時刻,車上的乘客連李鑫一起才只有四個人。「這
倒象是一輛專車送我去看珊珊的。」他一面想,一面將記事本放回袋內。「十五年了,她該還
認得我吧!」多少年來,每當他想到珊珊的時候,他的情緒早已沒有一絲兒波動了。但此刻,
他的心開始有點兒激動起來,不覺將手中的票根搓成了一團。
珊珊是他生命中第一個女孩,一直供奉在他心壇上最隱秘、最神聖的一角。但真正
說起來,他們在一起的時光並不多,他們甚至於沒有談過多少話。他對她的感情是那麼飄忽;
他對她的記憶幾乎是空無所有,但多少年來,他卻常常會想起她。她象徵他少年時代的一個
夢,一個飄渺而又美麗的夢。他不是作家,也不是藝術家,但他愛一切美好的事物,好幻想,
好新奇。他早聽說珊珊也在台灣,已經是好幾個孩子的母親了。直到這一次因公由花蓮出差
到台北,他才有機會去看他。
車子快到第二站,車掌在喉嚨管里哼了一聲:「有人下車嗎?」沒人理會,她吹了一
聲哨子,車子直駛了過去。李鑫向車上的人掃了一眼:他正對面坐著一個六十開外的老頭兒
和一個中年男人,對面靠車尾坐著一個中年婦人。那老頭兒方頭大耳,端端正正的五官,穿
著一身黃卡嘰中山裝,李鑫覺得他不是挺有氣魄的樣子,心想:「這老頭兒年輕時必是老太
太們相女婿的好對象。」那中年男人想必是近一兩年來才發了福,西裝已經脹得扣不上了,
但他看上去並不結實,軟稀稀的,象是一皮囊的麵糊,這是李鑫看他第一眼的印象。至於那
個中年婦人,李鑫只看到了她那個紅頭兒酒糟鼻子。
正當李鑫如此打量那幾個人的時候,車子已到了北門站,上來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
人,打著一條紅艷艷的麻質領帶。「這個人就象是木匠手裡的木頭人,斧子太利,一溜手把
兩邊的臉龐削得太多了!」李鑫望著他那尖削的臉似笑非笑地這樣想。
「請你先買票!」車掌攔住那上車的人說道。
「我下一站補票!」
「不行,你先買票!」
「我就是不,看你把我怎麼樣!」那人雙手在胸前一叉,硬著脖子。
車掌仍用手攔住車門,臉象剛漿過的粗布,硬板板的。
「你到底讓不讓我上來?你神氣什麼?那上車的人用一隻手指著車掌的鼻尖喝道:
「你知道我是什麼人?我可不是騙你這一張票的人!」他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好啦,好啦,我這里有票!」那老頭兒撕了一張票遞給了車掌。
「謝謝,老先生,」那新上車的人在老先生與那位發福的先生之間坐下了。
「等一下我下車買了票還你!」他一面說,一面用眼睛狠狠地瞪了車掌一眼。她正
在用手絹拭眼淚。
「用不著了!聽你口音,好象貴處是江西?」
「不錯,你老先生也是江西?」
老頭兒微笑著點了點頭:「請問貴姓?」
那人連忙在衣袋內掏出皮夾,抽出了一張名片,遞給了老頭兒。
「啊,作家,是的,作家,是的,是的!」老頭兒餘音猶繚繞不絕。
另外那個人伸長了脖子看老頭兒手中的名片,嚅動著嘴唇念道:「作家齊志飛。」然
後眼珠子一上一下地想了一會,忽然叫了起來:「啊,齊志飛,我拜讀過你的小說,什麼—
—『櫻花再開的時候』,是吧?」
齊志飛臉上的怒氣全消了,堆著一臉的笑,忙將右手伸了過去:「是的,請指教,
請問你老兄——」
那人一面握住了齊志飛的手,一面用左手在自己上衣口袋內,也抽出一張名片,遞
給了齊志飛。
「啊,吳大有。你老兄可真了不起,一張名片前後全印滿了頭銜!這總共有二十好
幾個吧!」齊志飛仍握著對方的手不放。
「不敢當,都是空頭銜,沒有實權的。」吳大有這才將手抽了回去。
這時,齊志飛才想起了他的老鄉,轉過身來。「請問老先生貴姓?」
「敝姓秦。」
「秦老先生在什麼地方得意?」
「我現在是三軍總司令,在家管雞子、鴨子、狗,呵呵,我們現在沒有用了!」
「哪裡,老前輩,老前輩。」齊志飛欠了欠身子。「你以前在大陸——」
「我以前干過幾任縣長,在四川干過行政專員,來台灣以後我就賦閑了。唉,這一
說都說十幾年以前的事羅!」
四川,十幾年以前,這些極普通的字眼,在今天的李鑫心中都有了特殊的意義。他
可不就是十幾年以前在四川第一次看到珊珊?她是妹妹的初中同學,那時還是一個十四五歲
的小女孩子,說正讀高中。有一天傍晚,他站在門前,遠遠地,看見大路上有個小女孩背著
落日走來,穿著一件柔藍的衣服,身後是一片耀眼的金輝,彷彿她就是由那天國的光輝中走
出來的。她和妹妹在一起,他走過去和她搭訕,她除了點頭搖頭之外,就是用手絹捂著嘴笑。
他聽見了她的南京腔,和她開玩笑,喊她南京大蘿卜,她啐了他一口:「呸!我叫賴玉珊,她
們都喊我珊珊!」說完又連忙用手絹後著嘴笑。妹妹暗地告訴他,珊珊摔跤摔缺了一小塊門
牙,不願讓人看見她的缺牙齒。她笑著逗妹妹:「沒關系,她反正比你漂亮,她有個小酒渦!」
小女孩們在一塊兒總是唧唧噥噥的,他一走過去,她們就住了嘴;他一走開,她們就大笑。
後來妹妹才告訴他:「珊珊喊你瘦猴兒!」「小鬼!」他笑著罵了一句,但他心裡確實恨自己太
瘦。
「哈,妙論!」
李鑫一抬頭,那個捂著嘴笑的小女孩不見了,原來是眼面前的秦老先生大叫了一聲。
只聽見吳大有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的女朋友可以分三類:一類是父母有地位,小姐自
己沒有學問;一類是小姐自己有學問,父母沒有地位;一類是父母沒有地位,小姐自己也沒
有學問。所以——這事很傷腦筋。」吳大有連連搖頭。
「你自己結婚與別人父母有什麼關系?」齊志飛笑著問道。
「呵,關系可很大,」吳大有雙眉緊鎖,「有了父母,第一,下女走了,我們可以有
地方吃飯;第二,我們吵直起架來,可以有人從中調解;第三,孩子生多了,可以有人照顧;
第四——」
沒等他說下去,齊志飛和秦老先生就哄然大笑了起來;車尾那位酒糟鼻子太太望著
他們癟了一下嘴;李鑫也抿著嘴想笑。只有吳大有一個人可沒有笑意,他好象想起了什麼更
重要的事,對齊志飛說道:「齊先生,你寫小說是怎麼個寫法?我要向你請教。我這一輩子,
嗨,」他搖了搖頭,「羅羅嗦嗦的事可也不少!可以寫好幾部愛情小說。」
「寫小說可也不那麼容易,」齊志飛揚了揚眉尖,「你首先要把你的全部感情放進
去,你必須和你的人物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嘆氣……」
「唉!」吳大有真地嘆了一口氣,不知是想起了他那悲哀的浪漫史,還是因為有感
於創作的艱難。
「寫小說的手法也多得很,一言難盡。」齊志飛沉吟了一下,「至於我自己,我是什
么手法都用:寫實主義,浪漫主義,自然主義,象徵主義——」他還翻著白眼在想。
「啊,這么多主義!」吳大有一下子愣住了。
「這年頭,東一個主義,西一個主義,把人都攪昏了。我們以前就很少聽說什麼主
義,一樣吃飯過日子。」秦老先生搖頭嘆氣。
李鑫在對面好象坐包廂看戲一樣,不覺暗自好笑。他不想再聽下去。轉過身去看街。
車子正好經過一個小果攤,上面擺滿了五顏六色的水果,李鑫一眼就看見了那黃澄澄的橘子。
怎麼回事?今天的一事一物都與珊珊發生了關聯?來台灣十幾年,哪一年不看見橘子!唯獨這
一次,他就想起了當年和珊珊、妹妹一道去橘林偷橘子的情景。
初冬的太陽照著廣漠的田野。田野盡頭是一片橘林,好象一道金邊,鑲在藍天綠野
之間。珊珊、陽光、田野、橘林。這一切都使人興奮得心跳。李鑫提議去橘林偷橘子,兩個
小女孩拍手叫好。四川的橘子很便宜,他們不是買不起。但那不是尋常的偷竊,沒有偷竊者
的辛酸,有的只是新鮮的刺激,只是青春的煥發。少年時代的一切罪過都含有美麗的詩。他
還記得,那天珊珊穿著一件黑絲絨短外衣,配著一條石榴紅的羊毛圍巾,她的臉也象個小太
陽一樣,照得人的眼發亮,照得人的心暖暖的。她和妹妹沿途扯野草編小花籃,一面唱著歌;
他謅些笑話逗她們笑,珊珊笑得好開心,竟忘了用手絹捂嘴。現在回想起來,那些笑話可真
膚淺,但那時候確實使兩個小女孩快活得象兩只小鹿一樣,在金色的田野上跳跳蹦蹦的。他
們分配好了工作:李鑫爬樹偷橘;珊珊和妹妹分站在橘林的兩頭放哨。他們約好了一個最順
口的信號,假若捉「賊」的人來了,放哨的人只要高呼一聲「喂——」他們就逃掉。李鑫一
向是文縐縐的,那一天不知是哪兒來的一股勁,真象個「瘦猴兒」一樣,跳下了這一棵樹,
又爬上了那一棵,樹底下扔了一大堆金光閃閃的「贓物」。有一會兒,他坐在樹上,藍色的
空氣中盪漾著橘子的清香,遠遠地看見珊珊象一隻受驚的小兔子,東瞅一下,西瞅一下。他
不禁向她招了招手,她含笑跑來了。他由樹上溜下,說道:「來,上去,不要怕,我幫你!他
沒想到那小女孩竟是如此靈巧,他沒費多大力就幫她爬上了樹。他們分坐兩上枝椏上。他只
顧揀最大最熟的橘子摘給珊珊,自己也忘了吃,透過密密層層的樹葉與橘子,是藍水晶的天
蓋;風,象個調皮小仙人,只用它的小翅膀那麼輕輕一扇,他們四周的權葉與橘子就嘩嘩嘩
地逐漸響開來。珊珊坐在樹椏上,盪著兩腿,一面吃,一面東張西望,嘴邊的小酒渦盪呀盪
的,彷彿裝滿了一渦橘汁似的,李鑫恨不得湊過去用舌尖輕輕舔一口。突然,遠處竹林里傳
來狗叫聲,李鑫抬頭一看,不好了,捉「賊」的來了!竹林里跑出了一條狂叫的惡狗,後面
跟著一個頭纏白布的高大女人,口裡大聲吆喝,手裡的竹竿不斷在地上敲打。李鑫先跳下樹,
然後站在樹下接珊珊下來。她慌忙一跳,正好撞在他的懷里,珊珊的臉一下象火燒似的紅了。
他的臉也熱辣辣的,一直熱到耳根。他顧不了那一堆辛苦「偷」的的「臟物」了,拉著珊珊
就跑。正在這時,只聽見遠處有人直著嗓子怪叫:「喂來了,喂來了,喂來了!」那是妹妹的
聲音,嚇得走了腔。珊珊拉著他的手跑得臉緋紅,石榴紅的圍巾隨風飄起,正好拂在他的臉
上。他們和妹妹在一座竹林後田埂上會合了,妹妹用裙子兜了一兜橘子,臉象剛出籠的饅頭,
直冒氣。一見面,妹妹就撅著嘴說道:「珊珊,怪你,你放哨的,跑到樹上吃橘子去了!」李
鑫指著妹妹兜著的橘子笑道:「你呢,你還不是只顧摘橘子去了!」珊珊對他擠擠眼兒,酒渦
又盪了一下。他們講起剛才的狼狽情景,笑成一團,珊珊差一點兒跌到水田裡去了。
「哎喲,笑死人的,我笑不得了!」
李鑫吃了一驚,是誰也在笑?扭過頭一看,車掌背後有兩個女人在笑,其中一個正
是一上車就看見了的那個酒糟鼻子,不知什麼時候由對面移到這邊坐位上來了。另一個女人,
大概是在他胡思亂想的當兒上來的吧,正好坐在車掌緊背後,只看得見挺在外面的一個大肚
子和一雙浮腫的腳。兩個女人之間有兩個小孩跪在位子上看街。
「哎喲,天下有這種事?自己生孩子生不出來,罵別人,哎喲,我笑不得了!」一聽
就知道那是一個南方人打官腔的口音。
「你這一個多大?」酒糟鼻子的聲音。
「才一歲半!」
「你也真密,頭一個不滿一歲就又懷了!」
「告訴你了,我年年大肚子,我早不想要了,就是他爸爸!」
兩個女人擠在一堆嘰嘰咕咕了一陣子,接著又是一陣笑聲。酒糟鼻子突然不笑了,
叫道:「你看,那不是崔小姐!哪,在那輛三輪車上!」
「那個老處女!五十歲了!我看了她就惡心,要找男人也不趁早,到老了反而打扮得
象個妖精。你看她那一副乾柴象,誰要?」
「你別說,她一個人,總得有點依靠,比不得在大陸。」
「誰叫她年輕的時候田裡選瓜,越選越差!到老了就亂抓了。她那男人比她年輕二
十歲,年輕二十歲呀!她可以做他的老娘!那個老處女,我們都叫她老處女。那男人當初追一
個小姐,剛好那個小姐又喜歡他爸爸的一個同事,他有一棟房子,手裡還有許多美金,他太
太在大陸,又好看,又能幹,他也花了一番功夫才討到她,花了好大功夫啊!她生肺病,別
的男朋友都走了,只有他天天帶一把花去,就只有他一個人天天帶一把花去呀。他們家那條
狼狗呀,真凶!我去過他們家,布置得才叫漂亮!那條狗是英國種,他們沒有兒子,把狗當兒
子一樣……」
李鑫皺了皺眉頭,心裡想:這真是一隻語無倫次的話匣子!對面三個人本來還嗡嗡
的在談什麼,現在也都沒勁了。車子象個大搖籃,一顛一晃,再加上窗口射進來的微溫的陽
光,秦老先生和吳大有似乎昏昏沉沉地想打盹;齊志飛銜著一根香煙,眯著眼望窗外,大概
又在想他的小說吧。
車掌一聲哨子,車子又到了一站,上來了一個女孩子,杏黃襯衫,白毛衣,墨綠裙
子,腋下夾著一本洋裝書,她空著位子不坐,偏直挺挺地站在那兩個嘮叨不休的女人面前。
只聽見那個打官腔的女人說道:「我還顯得年輕?老羅!我要不是大生小產的這么多胎,比現
在還要顯得年輕!我現在都怕照鏡子,他爸爸說我變得簡直象只大母鴨一樣了!」接著是一陣
鴨叫的笑聲。
那新上車的女孩,皺了一下眉心,剛好跪著的兩個小孩子要轉過身坐下來,有一個
孩子又踹了那女孩一腳,裙子上沾一塊灰印子,她用手撣了撣,轉身悻悻地走到車頭來,扶
著司機背後的銅柱了站著。李鑫看了看身旁的空位子,挪動了一下身子,又望瞭望那女孩。
但她卻是個石雕木刻的人,昂著頭,尖著鼻子,眼睛盯著前方。
「女孩兒家差不多都是這么怪里怪氣的,就象一世界的人都在她腳底下!」李鑫心
里這樣想,眼睛仍盯在那女孩的臉上。乍一看,她長得太單薄,尖下巴,細眼睛,但她那修
長的個頭,那鬆散的長發,以及那眉梢眼角所流露的孤芳自常的神情,使人有一股清逸之感。
「這女孩大概二十左右吧!」李鑫如此打量她。但緊接著,他的思想又飄回珊珊身上去了。「勝
利那年在重慶碰到珊珊的時候,她不就是這樣的年齡嗎?」恍惚之中,他又看見了她遠遠走
來那風韻嫣然的樣兒。
那一年夏天,他大學剛畢業,買好了回家的船票,在上清寺那條路上閑盪。迎面走
來一個女孩,穿著一件銀灰撒花府綢旗袍,戴著一副墨鏡,打著一把淺紫小陽傘。他的眼睛
不由自主地瞪在那女孩身上,心想:「好一個勻稱的身段!」卻不防那女孩走近身來,取下墨
鏡一笑:「你不認得我了?」他再一
,原來就是珊珊!自從他離家到重慶升學以後,他們有四年沒見過面。他第一眼就發覺
她的缺牙齒已經沒有了。她已經由一個嬌憨的小女孩子長成一個娉娉婷婷的少女了!不知為
什麼,那一次見面使他很尷尬,他結結巴巴地什麼也說不出來,問了幾句不相乾的話之後,
就向她要了她寄住人家的地址。她是暑期到重慶考大學的。當天晚上,他在她門外徘徊了好
久才有勇氣去敲門,但開門的女傭人告訴他珊珊不在家,剛剛和同學上街去了。第二天一清
早,他就上了船。復員以後,聽說珊珊結婚了。「假若那一晚見到了她,她是否——」
這時,只聽見他面前「呼」地一下,他眨了一下眼,原來是車上那個女孩的大裙子
在他面前掠過去了。她被他瞪得惱了火,撅著嘴移到對面車尾空位子前站著,誰也別想再看
她。李鑫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轉過臉去看窗外。車子正好走過堤上,遠處聳立著火葬場
的黑色煙囪。堤上有一長串人正嗚哩哇啦地在送殯。李鑫回頭一看,秦老先生和吳大有不再
打瞌睡了,坐直了身子看窗外,齊志飛轉身用胳臂碰了一下他身旁的吳大有:「喂,你看了
這送殯的,有何感想?」他嘴角吊著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象這樣死法也可說是備極哀榮了!」吳大有回答道。
秦老先生轉身背著窗外,皺著眉頭,看樣子,他既不願看送殯,也不願聽人談到死
這個問題。
「你猜我想的是什麼?」齊志飛嘴角吊著的那個微笑這一下可笑開了,用手整了一
下他的紅領帶,撣了撣身上的灰,對著窗玻璃上自己的影子得意地瞥了一下。「我們寫小說
的人就是要會利用生活。別人看上去沒有一點意義的事,在我們眼裡就有了意義。你懂嗎?
譬如看見了這些送殯的,我一下子就有了個靈感!」
「啊!」吳大有脖子一伸。
秦老先生也好奇地轉向齊志飛,張著嘴聽他講。
「我突然想到一個愛情故事:一個男的死了,他在生時一表不凡,風流倜儻——」
「就和你老兄一樣!」吳大有打斷了他的話。
齊志飛笑了一下,急忙又拾起了自己的話。「有兩個女的同時愛他,一個象月亮,
溫柔美麗;一個象太陽,熱得象一團火——」
「那真艷福不淺!」吳大有又忍不住插了一句。
「呵呵!」秦先生的興致更大了。
「你聽我講,」齊志飛又用胳臂碰了一下吳大有,「這兩個女的都愛他。好,那個男
的死了,兩個女人都來送殯,這一下了可碰上了!」齊志飛還用兩個食指頭尖互點了一下。
「嘿!那她們還不打起架來?」吳大有一臉嚴肅的神色。
「呵呵,有意思,有意思!」秦老先生連連點頭。
「哪裡還打得起架來!」齊志飛不屑地望了吳大有一眼,「她們碰上了之後——」他
用手摸了一下他那油光水滑的煩惱絲,「嗯——,這以後我還要想一想,還要好好地想一想。」
齊志飛歉然一笑之後,便不作聲了。
李鑫正高興可以安靜一會兒了,車掌背後那兩個女人的聲音又象夏天的綠頭蒼蠅一
樣,嗡到這邊來了,揮不掉,打不開。
「……我這個兒子呀!」是那南腔北調的聲音,「他爸爸象命根一樣。你看,跟他爸
爸一模一樣!他和其他幾個小鬼是不同,我打針催生把他催下來的呀,就是要他剛好在臘月
初六那一天生,命才好!果然他就不同,會看人臉色,花樣又多,從不吃虧,說話跟大人一
樣,有板有眼,刁得很!……」
「你們平時作何消遣?」酒糟鼻子顯然對別人兒子不感興趣,轉換了一個話題。
「打打小牌!嗨,前天我和了一副巧牌!」
「怎麼樣的一副牌?」酒糟鼻子的興趣來了,聲音也宏亮了一些。
「條子清一色,一條龍,還有一般高!」
真叫絕!以後你們三缺一的時候,我來湊一腳!」
「你只管來,我們那裡有三個腳,你來了總湊得起來。我打牌呀,可是要看人來,
牌品不好的不來;一個小錢一個小錢零掏的不來,我——」
「我也一樣,我們的性情倒是很合得來!」
他們倆人越談越親熱,最後酒糟鼻子竟把別人命根子兒子抱在懷里,說要認他做干
兒子。車子正經過翻修的馬路,碰著了一個大坑,猛然顛動了一下。「哎喲!」那女人一雙手
捧著大肚子叫了一聲,「他老是不要我出來,我在家悶不住,就帶兩個孩子出來逛逛街。」
「你們先生真好,疼你得很!」
哪個先生不疼太太!」那南腔北調的聲音更揚高了,「我打牌,他就乖乖地守在旁
邊,乖乖地。我打一夜,他就坐一夜,你叫他去睡,他都不睡。有一次,別人都看不過去了,
勸我不要打了,說他第二天要上班。我說:「不行!我這一百三十六張可比他親愛得多!」
兩個女人又咯咯笑了一陣。
李鑫厭煩得恨不得用手捂住耳朵。他看了看錶,車子已走了二十五分鍾了。他轉過
頭去問車掌:「怎麼還沒有到?」
「修路嘛,車子要繞路走。快了!」這一次,車掌可多說了兩句話。
快了!他快要看到分別十五年的珊珊了!不由得又掏出那個袖珍記事本,將珊珊地址
念了一遍:「吉林路九十七巷六號。」他的心開始噗噗地跳了起來。他看到她時稱呼什麼呢?
還喊她珊珊嗎?對一個做了幾個孩子的母親仍叫小名,似乎總不太合適;喊她邱太太嗎?也別
扭。這樣一稱呼,就像他們之間沒有一點兒關系似的,他不甘心!他決定什麼也不稱呼,他
只要用眼睛那麼深深地望她一眼,再低聲問她一句:「還記得我嗎?」她也許起先會怔怔地望
著他,然後淡淡地一笑,點一下頭。於是,她的酒渦又輕輕一盪,缺牙齒又露出來了。啊,
不,那是她小時候的樣兒,她在重慶時就沒有缺牙齒了。他極力要幼想出珊珊此時的神態,
但那捂著嘴笑的嬌憨神情,在樹上盪著兩條小腿吃橘子的貪婪樣兒,總是來打擾他的幼想。
她現在也許鬆鬆地挽了一個髻,用一根柔藍的緞帶綰在腦後,就和他第一次看到她時那衣服
的顏色一樣,那種柔和的顏色只有配在她身上才調和。她不象小時候那麼愛笑了,靜靜地抱
著孩子坐在角落裡,眼睛裡有一種少女時代所沒有的東西,迷迷濛蒙的,看起來叫人有點兒
愁。她一定會叫她的孩子們來挨著他。他會特別喜歡她的女兒,因為她更象她媽媽小時候的
樣兒。他要把她女兒抱在身上,問她認不認得他。她當然認得他的,因為媽媽常常向孩子們
講到他,用一種低沉的、柔美的聲調講到他。
「先生,先生,吉林路到啦!先生!」
李鑫驚得一抖,轉過頭去,已經有人下車了。
「我喊了你好多遍啦,吉林路到啦!」車掌說道。
李鑫忙站起身來,但手上的票根不知到哪兒去了。他彎著身子,在位子上下四周一
一看過,都沒有。
「快點啦!只等你一個人!」車掌已將哨子放在嘴裡。
他直起身子,那酒糟鼻子正對著窗外高聲叫道:「邱太太,我哪天來陪你打小牌。
你多少巷?我又忘了!」
「吉林路九十七巷,六號!」那南腔北調的聲音在窗外回應。
李鑫一下子怔住了!
「慢點!小毛頭,你想死呀!」那一聲「小毛頭」卻是純粹的南京腔,由車外無情地
鑽進李鑫耳中。
一輛大卡車從公共汽車旁擦了過去。
李鑫想扭頭去看窗外,但他扭不過去,扶著那冷冰冰的銅柱子,無力地倒在車凳上。
「你到底下不下車呀!」車掌發火了。
「我——我不下車了!」李鑫吃力地說出了這句話,眼睛愣愣的。
車掌不耐煩地吹了一聲哨子,咔噠一下將車門關上了,咕嚕了一句:「莫名其妙!」
車上的人都覺得李鑫的神色不對。秦老先生搖搖頭:「唉,這年頭,古怪事越來琥
多!」酒糟鼻子彎著身子,伸長了脖子來看李鑫;吳大有轉動著他空洞的眼珠子看看這個,
看看那個,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如何反應;齊志飛若有所思地望著李鑫,然後掏出了記事本,
在上面沙沙地寫著,說不定李鑫這一下子就榮任了他那篇送殯小說的主角。
連那個高踞在世人之上的女孩竟也扭過頭來瞅了李鑫一眼。
(選自《台灣軼事》,北京出版社1980年版)
《珊珊,你在哪兒?》作者聶華苓,1925年生於湖北應山縣。1949年去台灣,開始
發表作品。1964年赴美定居,後與丈夫安格爾共同創辦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計劃」。已出
版短篇小說集《翡翠貓》、《一朵小白花》、《台灣軼事》及長篇小說《失去的金鈴子》、《桑青
與桃紅》、《千山外,水長流》等。聶華苓的作品以深邃的歷史感表現現代中國的淪桑變化,
抒寫台灣中下層人們的鄉愁和海外浪子的悲歌。創作堅持「溶傳統於現代,溶西方於中國」
的藝術追求。
《珊珊,你在哪兒?》是聶華苓的短篇力作。它透過主人公李鑫乘車尋訪昔日女友
而不得的惆悵,表現了大陸流落到台灣的小市民的理想失落與人生隨俗,也揭示出台灣社會
的頹敗世風。為了有力地凸現作品的今昔對比角度,小說採用了意識流手法,巧妙地將今昔
時空有機地交織在一起。追憶住昔,緬懷青春與故土,多以美的色調,渲染出如詩如夢的氛
圍;靜觀現實,感知台灣的人情世風,多以白苗筆觸,展示出社會灰色的眾生相。李鑫乘車
去看望十五年未見的女友珊珊,一路景物不時觸動他美好溫馨的有關大陸的回憶。童年時代
的珊珊,彷彿天國光輝里走出來的小天使,和李鑫結伴去桔園偷桔子的情景,如同美麗縹緲
的夢。這位嫣然飄逸的少女,引起李鑫無限的情思。多少年來,「珊珊是他生命中第一個女
孩,一直供奉在他心壇上最隱秘、最神聖的一角。」但汽車即將到站時,李鑫忽然發現現實
展示給他的珊珊,竟是同車的那個挺著大肚子,津津樂道於打牌經的家庭婦女!昔日的珊珊
一去不復返,當年的小天使變成了俗不可耐的小市民。面對傳統的失落,美好的幻滅,純情
的消逝,作品發出了「珊珊,你在哪兒?」的痛切呼喚。
這篇小說藝術構思巧妙,敘述視角獨特,有一種出奇制勝的藝術效果。把主人公尋
訪女友的故事濃縮在途中汽車上,從這個窗口觀照了社會的人情世態,可謂匠心獨運。一面
是李鑫如詩如夢的回憶,一面是車廂里庸俗淺溥的談吐,理想與現實的反差鮮明可鑒。讀者
在整個閱讀過程中都會隨李鑫的回憶去編織珊珊的美好形象,但作品結尾卻陡然一轉,出人
意料地將這美麗夢幻粉碎。小說由些激發出來的現實惆悵和世風感慨也更加深刻、動人。

⑹ 女孩說今天新買了個裙子太短了竄不出去怎麼回答

你告訴她,買了就穿吧!我就喜歡穿超短裙的女孩!

⑺ 裙子短了怎麼加長

問題一:各位美女親們,我新買的裙子有點短,想加長些,用什麼加長好看呢?給點建議吧! 我認為長短正好,如果你想裝飾性的再長點可以給裙子低下加一個白色的寬蕾絲邊,我有一個類似的黑裙子,就加了一個,而且我還在領子上加了一個蕾絲的娃娃領,這樣可以起到上下互搭配的效果,希望對你有幫助

問題二:裙子有點短,怎麼加長比較好 我覺得可以加長,不過只能加長5公分以內,太長就不好了,我有一條黑色紗織材料的裙子我自己加了一圈黑紗,很好 查看原帖>>

問題三:針織連衣裙短了怎樣才能加長? 加塊蕾絲

問題四:這樣的裙子怎麼加長 5分 短的更性感,

問題五:裙子太短怎麼加長 最方便的就是在裙子下擺上做拼接,找一樣的面料顏色枯納估計挺難找的。
我的想法是上網網購半米或一米的皮面料,稍微軟點的(裙擺的波浪會自然些),顏色選比裙子暗一點的紅色,然後拼接上去,飢以裁成矩形長條,長條上端用線抽小褶(使裙子下擺不會往裡凹,而是和裙子一樣向外張開)。
顏色的選擇上,暗紅色和黑色都稍微低調些,除此之外,還可以選擇墨綠,藏青。
面料的選擇上,如果覺得皮製品沒法接受,可以去找些薄呢料的,看裙子的圖品貌似是薄呢料子。

問題六:買好的裙子有點短可以拿去裁縫店加長嗎 可以的,但是你要想好了如何加長。不然不好看,裙子就廢了。輕薄的裙子下面加一段蕾絲。厚一點的可以在下擺一到一點五寸的地方加一段挑色一點的花邊或者合適的布料。。。

問題七:黑色裙子有點短,如何加長點,還美觀 由於不知道親的裙子版型是修身包臀的還是A字的,可做如下幾種裝扮;
如果是親的裙子是A字的,可在裙子的最下端邊緣加一道寬度約4-5CM的蕾絲花邊。

問題八:裙子太短的加長妙招,我的一條西服裙太短 加長沒氏沒?自己看一下下擺往上折了幾厘米核氏,如果有五厘米,那多最多可以加長四厘米,但這個裙子基本上就不好看了。當時沒量身嗎?短就短吧,一般最少能加兩厘米,前提是款式下擺不能太復雜。

問題九:買了一條荷葉下擺的裙子。短了,怎麼加長好看呢 不要加長了,直接申請換貨或者退貨吧,怎麼改都沒有之前的效果好了;

問題十:裙子短用花邊加長,加長後什麼效果! 可以在網上買那種蕾絲花邊加上去效果還是不錯的

⑻ 男友不讓我穿超短裙咋辦,也不是很短了,在膝蓋上面,他還理直氣壯的說這是愛我的表現。

其實在你為這個問題煩惱的同時你應該慶幸有一個在乎自己的男朋友!
剩下的就是理性分析思考一下了,你男朋友是真的只是不願意別人看到自己女朋友的大腿,不願意她在外面穿的太暴露,還是平時連女朋友跟別的異性多相處都會不樂意。
如果你男朋友的心態是健康的 ,只是不願意女朋友穿得太暴露,那就看你自己嘍,如果真的想穿,就加一雙打底襪,當然如果你設身處地的為男朋友著想,也可以穿長裙啊 ,呵呵 ,別有一番柔美哈!

⑼ 男朋友不喜歡我穿很短的裙子,怎麼辦好呢

呵呵,他有點小心眼。不過既然是自己的男友好歹就遷就著他點吧。

⑽ 誰有這個小說 發我一下。

嫁 衣

文/風為裳

1

如果我們都是孩子,就可以留在時光的原地。坐在一起,一邊聽那些永不老去的故事,一邊慢慢皓首,那該有多好。

——摘自蕾拉日記

蕾拉一直記得15歲那年春天小城裡開得恣肆的海棠花。那是她見過的最美的海棠花。白色的,一朵壓著一朵,爭先恐後,層層疊疊地怒放,整個小城像被白色的雲朵托著。

蕾拉的父親做了小城的父母官,蕾拉是不高興的。她喜歡省城,喜歡省城裡的高樓大廈,喜歡如織的車流,喜歡跟徐小桃一起去小店淘衣服。

可是,她沒辦法,母親不放心生性風流的父親,一定要舉家搬遷。

車子滑過小城最寬敞的一條街道時,蕾拉看到一個大男生騎著單車背著一枝海棠花,看到電視劇里這樣背著劍的,卻沒看過這樣背著一枝花的。男生穿著藍白的校服,車騎得很快,花瓣紛紛揚揚地飄落。

蕾拉從車子里探出頭去,男生還是漸漸地被落在了後面。

蕾拉住在小城裡的一座白色小二樓里,有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里也種著兩株海棠,海棠上開著素白的花。父親不喜歡白,叫人砍了去,蕾拉攔住了,她說:我喜歡,留著。父親對誰都黑著臉,唯獨對蕾拉,和顏悅色,大聲也沒一下。母親說:這是一物降一物。

這么多年,她從沒降過父親。她只是像只警惕的貓一樣看著父親。

蕾拉被校長隆重地領進教室。蕾拉一眼看到講桌一側一隻小木桶里插著一枝白海棠花。蕾拉的目光在教室里巡視了一圈,在教室的西北角看到那個騎單車背海棠花的男生。憑什麼認定他就是那個男生呢?蕾拉並沒有看清騎單車男生的那張臉,但是,蕾拉覺得他就是。

校長不知道說了什麼,教室里響起稀稀落落的掌聲。蕾拉徑直走到男生旁邊的空座位上,坐下。班主任老師跟了過來,說:你先坐坐,我就給你串到前排。

蕾拉頭也沒抬,說:不用。我就坐這。

男生一直處於昏昏沉沉的迷糊狀態,並不怎麼聽課。好像他來學校的目的就是睡覺。某一節課間,他清醒,去廁所回來,蕾拉指著講桌一側的海棠問:你背來的?

男生只給了蕾拉兩個音節:哦?哦!

蕾拉笑了,我叫蘇蕾拉,你呢?

男生已經趴在了桌子上,用背回答了蕾拉。

蕾拉給徐小桃寫信時,信里夾著海棠花,信鼓鼓的,她告訴徐小桃,他裝酷也沒用,上課老師會不住的喊:井然,再不醒醒,天都黑了。寫到這蕾拉先抿著嘴笑了。

母親在院子里曬衣服。有件大紅的錦緞袍子,上面綉著大朵的牡丹,那是外婆的嫁衣,外婆家曾經富貴,據說那樣的一件嫁衣價值不斐。母親結婚時也穿過。母親說蕾拉也是要穿的。蕾拉撇了撇嘴:那麼俗,又艷,誰要穿?還有,我才不結婚呢!

不屑於婚姻的小女孩不會想到未來自己會把穿上一件又俗又艷的紅嫁衣牽著他的手當成是最大的夢想與幸福。

從來都是那樣,我們不屑於要的,最終成為我們最想要卻遙不可及的。

2

我一直以為山是水的故事,雲是風的故事,你是我的故事,卻不知道,我是不是你的故事。

——摘自蕾拉日記

不知道是什麼阻隔了蕾拉跟同學的關系。大家都對蕾拉客客氣氣的,但是,沒有人主動跟蕾拉說話,上間操,沒有人牽著蕾拉的手。上體育課,沒有人叫蕾拉一起走。

蕾拉成了獨行俠,孤單時就給徐小桃寫信。發勞騷,嘲笑小城人的土氣,那藍白的校服穿著要多難看有多難看。蕾拉是全校唯一一個不穿校服孝御的人,她來得晚,沒做上校服。其實,校長是送了一套給她的,她借口穿著不合適便不穿。蕾拉穿白襯衫,格子背帶裙,黑色圓頭皮鞋,馬尾辮。

即使這樣打扮的蕾拉也只能說是氣質很好,並不漂亮。但人對自己容貌的認知都是高於實畢慎禪際的。從小到大,因為她是父母手裡的掌上明珠,那些來蘇家的人,一率誇贊著蕾拉,蕾拉也的確是大家閨秀的氣質,明媚安靜,像一朵春日裡開得濃郁的海棠花!

這樣的女孩遇到喜歡的男生,自然有予取予奪的姿態。

蕾拉沒想到每節課睡覺的井然會考第一。憑什麼呀?

蕾拉接著想到的是老師們對井然的縱容原來原因在這。他睡覺,或者真的是老師講的那些他都會了。

那些海棠花都落了,蕾拉擦黑板時,把小木桶里的水倒掉,把那個已經沒有了花的干枝子放在教室外。放學時,蕾拉把它捧回家,母親奇怪:拿個干樹枝回來幹嘛?

周末,蕾拉買來了棉手塵絮,一捏一捏揉成團,粘上去,很快那截干枝子又開滿了如雪一樣的花。蕾拉去父親的書房找了只膽瓶回來,把那花寶貝一樣插進去。

井然說話少,蕾拉便拿著一道又一道題磨嘰他,井然皺著眉講給她聽。蕾拉知道周圍很多雙眼睛都盯著自己,羨慕嫉妒恨兼而有之。

那裡面肯定有個叫楊海悅的女生。楊海悅濃眉大眼,梳著兩條長長的麻花辮,個子不高,卻發育得好。楊海悅學習也好。井然總第一,楊海悅總第二。

蕾拉的直覺告訴她井然有些喜歡楊海悅。她見過他走過楊海悅的課桌時,往楊海悅課桌上放了張紙片。楊海悅看也沒看收起來,兩個人像兩只接頭的螞蟻,不動聲色碰碰頭,交接完畢。

蕾拉很刻意地接近楊海悅,卻發覺她很直接的敵意。女孩的敏感都是天生的。是敵是友,一見便知。

蕾拉是有些驕傲的。她的驕傲不止來自於父親的權力,還來自於從小養成的優越感。她是瞧不上楊海悅的。沒見她穿過校服以外的第二件衣服。即使天有些熱了,女生們悄悄換上短袖,換上涼鞋,她還是藍白校服,發黃的白球鞋。老師宣布減免學費的名單上有楊海悅。那一整天,蕾拉都發現楊海悅的頭一直低著。

放學時,井然坐在楊海悅對面,他說:那個海棠花標本你喜歡嗎?

蕾拉的心裡騰地著了火,原來他送她的是海棠花標本。

隔了幾日,蕾拉對井然說:我想要海棠花標本。

井然的目光盯了蕾拉幾秒,說:好,明年的。

蕾拉的母親跟父親出去吃飯。蕾拉一個人潛到母親的房間,找出那件紅嫁衣,穿上,流蘇水一樣漫在衣邊上,像唱戲的演員。蕾拉的身高又能撐起那件嫁衣,只是,還是件大袍子,蕾拉太瘦,沒胸。

蕾拉摸了一下自己空盪盪的胸前,想到楊海悅胸前的波濤,臉紅了一下。

小城專賣胸罩的地方沒幾處,也都是大路貨的樣子。蕾拉不喜歡,她寫信給徐小桃。徐小桃很快寄來一隻小紙盒,小紙盒寄到學校里,很多同學好奇,蕾拉當然不會打開。她的臉紅通通地瞅井然。井然正在做一道物理題,埋頭苦乾的樣子,並沒有注意到變成小草莓的蕾拉。

回到家,蕾拉迫不及待地打開小紙盒,裡面是兩件蕾絲邊的胸罩,一隻桃紅,一隻雪白。最關鍵的是,胸罩里有小小的海綿墊,蕾拉穿上,胸前立刻有了小小的山丘。蕾拉的臉又紅了一次。

3

我落日般的憂傷就像惆悵的飛鳥,惆悵的飛鳥飛成我落日般的憂傷。

——摘自蕾拉日記

日子就那樣緩慢悠長地過了下去。夏天知了叫時,蕾拉逐漸習慣了小城的生活。

因為井然,蕾拉在學習上用功很多。省城的良好教育的基礎不是白打的,有一兩次,蕾拉超過楊海悅成了第二名。楊海悅默不作聲,卻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在了學習上。

蕾拉用巧克力和冰淇淋拉攏了幾個饞嘴女生,不再孤單沉默得一棵樹一樣。從她們嘴裡,蕾拉知道了楊海悅的一些事。楊海悅的母親長年患病,家裡靠父親打零工維持著生計。

某一天,蕾拉走進了校長辦公室。因為父親的關系,校長對蕾拉總是熱情得有些過頭。蕾拉直言不諱,她讓校長給楊海悅的父親在學校里安排個活,校長一個勁地點頭說好好好。隔了一天,班主任在班會課上表揚了蕾拉,蕾拉的頭微微揚起,有一點改變別人命運的小自負。

楊海悅站起來,看了蕾拉一眼,說謝謝。很生硬,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楊海悅的父親在教室樓里彎著腰打掃衛生時,班裡的同學都知道了那是楊海悅的父親。貧窮是沒有尊嚴可言的。

蕾拉第一次覺出了自己的陰險。但是她給自己借口:楊海悅配不上那麼優秀的井然。還有,她家也的確需要這樣一份穩定的工作,客觀上,她的確是在幫楊海悅。

海棠果紅通通地掛滿樹梢的時候,學校組織演講比賽。班上推薦了蕾拉跟楊海悅。班主任說:都穿裙子吧,好看。

蕾拉自然是沒問題的,可她不喜歡那些櫃子里穿過的裙子了,周末,她跟家人去了省城。在商場里蕾拉一眼看到那條鵝黃色的連衣裙,領口、裙邊綴著手工綉的小朵白色玫瑰花。蕾拉想像著自己穿著它演講的樣子,台下掌聲雷動,井然目不轉睛……

裙子價格不斐,但是蕾拉絲毫沒猶豫,她從出生到現在,從沒為錢發過過愁。

蕾拉很好奇楊海悅會穿什麼樣的裙子,印象里,她從沒看過楊海悅穿裙子。

演講比賽那天,蕾拉穿著漂亮的鵝黃色連衣裙,走在街上,回頭率都很高,縣太爺家的千金,了得嗎?

蕾拉遠遠地看見楊海悅穿著條深藍色白領的連衣裙,裙子眼熟,蕾拉有一條一樣的。蕾拉的腦子嗡了一聲,跑過去問楊海悅的裙子是哪來的。楊海悅揚了揚頭,說:買了,怎麼了?

蕾拉說:暑假時,我家進了小偷,丟的東西里就有這條裙子。

楊海悅的臉騰地紅了,她說:蘇蕾拉,你家丟裙子就是我這條嗎?你不能這么侮辱人!蕾拉束著手立在那,不知該說些什麼。

暑假那晚蕾拉現在想起來還心驚肉跳。聽到響聲,睜開眼,月亮很大,兩個黑影在屋子裡躥。那人走到蕾拉床前翻抽屜時,蕾拉看清了那個面容,那是一張辯識度很高的臉,臉上的五官特立獨行。蕾拉緊緊地閉上眼,連呼吸似乎都停了。

好在黑影很快離開了。蕾拉並不知道家裡到底丟了些什麼,只是,父親沉著臉說家裡丟東西的事不能跟外人說。蕾拉便沉默了。

家裡的很多事都是秘密,都不能對外人說。蕾拉很聽話。

蕾拉丟了衣物,徐小桃買的兩只胸罩里的那隻粉紅色的也丟了。蕾拉心疼了半天,母親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咱們再買。

演講比賽楊海悅拿了第一名。蕾拉一直沒能從那條裙子的疑惑中走出來,演講中忘詞忘得很厲害,最後拿出稿念了。就是校長再偏心也沒辦法給蕾拉第一名了。

蕾拉很惱火,在學校禮堂的外面攔住楊海悅。咱們去派出所,把裙子的事說清楚。楊海悅小獸一樣沖了過來,蘇蕾拉,你欺人太甚了。

兩個女生撕打在一起,蕾拉身高臂長,她一把抓住那裙子的領口,那些扣子像豆莢里的豆子一粒粒崩到地上,楊海悅的胸大半露了出來,裡面赫然是蕾拉丟的那隻粉紅色胸罩。

蕾拉跟楊海悅打架時很勇猛,被井然使勁拉時卻悲上心頭,她聽到他喊:蘇蕾拉,你別欺人太甚!

蕾拉回過頭,看到井然一張憤怒的臉,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4

一隻野獸受了傷,它可以自己跑到一個山洞躲起來,然後自己舔舔傷口,自己堅持,可是一旦被噓寒問暖,它就受不了。

——摘自蕾拉日記

案子很快就破了。偷東西的兩個人里蕾拉記住面容的那個人是楊海悅的表哥楊勇。因為小偷小摸被勞動教養剛放出來,沒想到偷到縣太爺家裡了。

楊勇對楊海悅一家還不錯,常常一些東西來看他們。海悅的爸媽嫌他的東西來路不正,一般都不收。這次,他們正為海悅比賽裙子的事犯難,楊勇來了,知道了,說這有什麼難的,我去給表姐買一件。

楊勇把裙子拎來時,海悅一眼就看中了。那條裙子來小城蕾拉就沒穿過了,還很新。袋子里還有隻粉紅蕾絲邊的胸罩。楊海悅的臉成了一塊紅布。

從楊勇那搜出來的臟物很可觀,小城裡有些人跟蕾拉的父親有矛盾的,趁機檢舉,蕾拉萬萬沒想到,自己的一時意氣,斷送了父親的官運。

父親被雙規。很快,蘇家被趕出小白樓,搬進了小街的一間小平房。搬家時母親已沒心思收拾,蕾拉只帶了很少的東西出來。走了很遠,蕾拉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跑回去,再跑回來時,手裡抱著那件紅緞子嫁衣。

蕾拉的母親突然心臟病復發,沒來得及搶救就過世了。

三個月後,蕾拉的父親被判了三年。彷彿是過了十二點,南瓜馬車消失了,蕾拉一夕變成了灰姑娘。

從前那些圍在蘇家身邊的親戚朋友跑得乾乾凈凈。蕾拉的至親里只有一個姑姑,在國外,沒辦法聯繫上。

她一個人住在小平房裡,昏昏沉沉地睡。不知過了幾天,班主任跟井然敲門,蕾拉把他們讓進來,拿起一根煙,剛要點,被井然搶了下來,他說:蘇蕾拉,你的生活才剛剛開始,有什麼大不了的?

蕾拉的眼淚嘩地掉了下來。這是她父母出事後,她第一次哭。

蕾拉重新回到了學校。她聽到楊海悅很大地聲地說話,很大聲地笑。一時沒忍住,蕾拉沖上去跟楊海悅打在了一起。

抱住蕾拉的人還是井然,他抱著她,他說:蕾拉,難過你就哭出來,別這樣折磨自己。

蕾拉眾目睽睽之下抱住井然,淚水濤濤,彷彿流也流不盡。

哭完好過多了。她給楊海悅道了歉。然後一個人坐在操場跑道邊的石階上。

那一年,蕾拉17歲。

5

傷口就像我一樣,是個倔強的孩子,不肯癒合,因為內心是溫暖潮濕的地方,適合任何東西生長。

——摘自蕾拉日記

蕾拉成了井然的小尾巴,她總是跟著他,依賴著他。

過新年時,蕾拉國外的姑姑回來,要帶蕾拉走,蕾拉不願意。她說要跟井然一起考大學。

姑姑提了禮品去了井然的家。井然是遺腹子。這許多年,他開綉坊的母親一直寡居拉拔著井然長大。姑姑給井然媽媽鞠了躬,她說:把蕾拉當成你的女兒吧。長大,如果有緣,讓井然娶蕾拉,然後我帶他們去美國。

井然的媽媽抹了眼淚,蕾拉早已是井家常客,這姑娘嘴甜乖巧,井然媽也是喜歡的。

姑姑走後,蕾拉就住進了井然家裡。跟井然媽住一間房。晚上,她能聽到井然的呼吸。

有一次,井然媽去省城上綉線,被雨隔住沒回來。家裡只剩下了井然跟蕾拉。

半夜,雷電交加,蕾電被驚醒。蕾拉從小就最怕閃電,她抱著枕頭站在了井然的門前,她喊:井然哥。

那晚,她睡在了井然的床上,她的手臂環住他的腰。他的唇熱熱地吻上來。兩個人手忙腳亂,蕾拉握住井然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然後閉上眼睛,他的吻急促而慌張。

最緊張時刻,他停了下來。他把臉埋在她的懷里,他說:蕾拉,我要娶你,我要看你穿那件紅嫁衣。

那句溫熱地話在蕾拉的心口滾了又滾。她悄聲說:哥,把我給你吧!

井然一動不動。她幾乎以為他睡著了時,他說:等到那一天……

蕾拉的唇涼涼地落到井然的額頭上,還有淚水。

連衣裙事件過後,楊海悅的表哥被判刑一年。楊海悅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再安安靜靜學習,跟校外的社會青年混。也很囂張地找了蘇蕾拉幾次茬兒,好在井然及時趕到。

蕾拉有時想,生活真像一出戲。從前自己像公主時,井然看都很少看自己。現在家破人亡,井然卻一直站在自己身邊。

蕾拉跟井然媽學著綉花。春天又回來時,井然給蕾拉做了海棠花標本。

蕾拉趁著井然媽不在偷吻井然,說:這輩子,不許再給別的女孩做海棠標本。

井然問:給我的老婆做也不行?

蕾拉揪他的耳朵,你還想娶誰,說。

生活總是給人意想不到的結局。高考,井然考進了省城的大學,就連不很用心功課的楊海悅也考上的省城的護校。唯獨蕾拉,高考前一天,突然拉肚子,腿軟眼黑,最終沒能參加考試。

井然媽讓蕾拉再復讀一年,蕾拉笑了笑說:我就陪您綉花好了。井然刮蕾拉的鼻子,他說:這么快就想陪婆婆了。

井然走的前一晚,蕾拉穿了嫁衣悄悄進了井然的房間。就那樣隔著一件年代久遠的嫁衣,井然抱著蕾拉。青春的身體像潮汐,沖動又慢慢平息下來。太愛了,過於珍惜,把那樣不負責任的歡愛當成了褻瀆。

井然去車站,蕾拉去送他,北方的秋天來得早,葉子都黃了,一片片飄下來。蕾拉的眼淚一顆顆往下落。井然抱住蕾拉,說:我很快就會回來。

永遠沒有人可以預料前面等著我們的是什麼。

井然那個年沒回來,他給家裡打電話說他要勤工儉學。

蕾拉的心裡忽悠了一下。她聽去省城回來的同學說見到井然和楊海悅在一起。

她不敢去省城,不敢看。

事情發生的那一晚,井然媽去省城進綉線去了,原本讓蕾拉去的。蕾拉臨時改變了主意。

那一晚,蕾拉聽到聲響,睜開眼,看到的是那張特立獨行的臉,她永遠都忘不了那張臉。她剛想叫,嘴被大手捂得嚴嚴實實。

蕾拉掙扎著,可是,越是掙扎,楊勇越是興奮,他把她牢牢地摁在身下,他的牙齒咬著她的肩膀,尖銳的疼痛竄進蕾拉的身體……

黑暗裡睜大眼睛的蕾拉看到掛在牆角的那件紅緞嫁衣,看到井然珍惜地捧著自己臉的深情,她想:自己這一輩子就走完了……

6

躲在某一時間,想念一段時光的掌紋;躲在某一地點,想念一個讓我牽掛的人。

——摘自蕾拉日記

蕾拉去了一次省城,站在井然的學校外面,很久很久看到井然背著包出去。她跟在後面,她只是想多看他一眼,再多看他一眼。

他們一起上了公交車。他離她只有幾個人的距離。只是,那麼愛漂亮的蕾拉穿著灰藍色的舊衣服。那是蕾拉從井然媽的櫃子里找出來的。蕾拉想:井然媽是愛過的吧,不然這么漫長的人生是怎麼一個人走過來的呢?

蕾拉看到井然跟楊海悅站在了一起,他們有說有笑地進了一棟樓,淚水順著面頰往下淌。從一開始就應該是這樣的結局吧,是自己硬攪了進來。

井然哥一直是同情自己的吧?不然怎麼會睡在同一張床上都不碰她呢?

蕾拉回到井然家時,已是深夜。身上又是泥又是水。井然媽心疼地抱住蕾拉,問她到底怎麼了,蕾拉只是哭,不說話。

冬天到了,天冷了。蕾拉說:媽,您能答應我一個要求嗎?

那是蕾拉第一次管井然媽叫媽。

她說:假如有一天,我走了,你把我的骨灰埋在咱家後院的海棠樹下行嗎?

井然媽心裡一驚,她說:井然負了你?看我把他的筋抽了。

蕾拉笑了:沒有,我就是胡思亂想。

井然媽抱住蕾拉,她說:這輩子,我只認你做我的兒媳。井然干出缺德事,我就不要兒子,只要女兒。

蕾拉的淚水越發止不住。

那天夜裡,她喝了鼠葯。朦朧中,蕾拉看到一個背著一枝海棠花的少年騎著單車向自己拚命揮手,他喊:蕾拉,別走!蕾拉的唇邊掠過一絲笑意,她說:我不要你了……

井然媽發現時,蕾拉已經沒了呼吸。

沒有人知道蕾拉身上發生的什麼。井然媽沒有告訴井然,一個人操辦了蕾拉的後事,把蕾拉葬在了後院的海棠樹下。

在蕾拉的喪事辦完的第6天,井然便回來了。

跟隨井然回來的,是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

井然問蕾拉去了哪裡,井然媽說:找朋友玩去了。

井然順著自家的舊屋往「綉意」小店走,地上留下了一行彎彎曲曲的腳印。那些被踩到的雪垂頭喪氣,那些僥幸依舊純白的雪興災樂禍。

「綉意」鐵將軍把門,黑漆的牌匾上落了雪,井然跳起來,指尖摸到牌匾的沿兒,雪像得了將軍令一樣紛紛揚揚跑下來。有了不小心親吻了井然的臉頰,變成淚珠兒,流下來。

在回去的路上,井然遇到賣糖葫蘆的,蕾拉喜歡吃山楂的,一大串拿在手裡,糖粘在唇邊,嘴噘過來,井然親過去,蕾拉變成了一枚甜甜的山楂,比糖葫蘆好吃。

井然插在口袋裡的手伸出來時帶出來一塊錢硬幣,在老頭兒的草捆上取下一大串糖葫蘆,吃一口,咬到蟲。回頭找賣糖葫蘆老頭時,老頭早已不知所蹤。地上連腳印也沒有,若不是手上真切地拿著一串糖葫蘆,井然簡直疑惑自己是否見了鬼。

井然走幾步,再回頭,看自己的腳印也沒了。

雪停了,風沒停。風吐了一口氣,那些雪就紛紛鑽進了腳印的懷抱,像抱著一個秘密一樣把腳印藏在了自己的懷里。

回到家,抄起掃帚要掃後院的雪,後院種著一棵海棠樹,如今,玉樹瓊枝。

母親有些慌張地攔住了井然,她拉井然進屋,爐火很旺,母親拿出一張火車票,晚上八點的火車,那是一列唯一通往省城的一列車。

井然的嘴張了張,像魚吐出一行泡泡來:蕾拉……

母親拍了拍井然的肩膀:蕾拉走了。

井然沒明白,母親指了指後院的海棠樹,她睡在那裡。

井然瘋了一樣沖進風雪裡,跪在海棠樹下,哭聲持續了很久。

晚上八點,列車一聲嘶吼,井然回頭看了一眼尚且燈火通明的小城。恍然看到一身素白羽絨大衣的蕾拉淚意盈盈地站在他面前,揮著手叫:井然哥……

井然被擠進車廂,車廂的玻璃上凝著霜,看不清外面。列車呼嘯著離開。井然很快進入了夢鄉,夢里蕾拉穿著那件大紅的嫁衣落淚……醒來,手裡攥著的是蕾拉的日記本。他從不知道蕾拉寫日記的。

7

我的眼淚留了下來,灌溉了下面柔軟的小草,不知道來年,會不會開出一地的記憶和憂愁。

——摘自蕾拉日記

井然覺得自己變成了空殼。他不再去楊海悅給他找的那家做家教。他像只樹袋熊一樣窩在宿舍的床上一遍又一遍看蕾拉的日記。蕾拉說他裝酷,蕾拉說他背著一枝海棠花穿過長長的街,蕾拉那麼那麼喜歡他。

冬天快過去時,楊海悅來學校找井然,她說:你還想著那個破爛貨嗎?她不過是我表哥玩剩下的……井然的腦子嗡地炸了,他撲倒楊海悅,他問:蕾拉沒參加高考是不是也是你搗的鬼?

楊海悅笑出了眼淚,她說:對,我去食堂幫我爸拿飯盒,我給她的飯盒裡放了葯……

井然無力地坐在地上,天湛藍無比。井然想,如果蕾拉沒有喜歡上自己,或者會是另外一番命運吧?

日子總還得過下去。三年後,井然結婚,新娘從高高的樓梯上走下來時,井然一下子傻掉了。

新娘身上穿的是蕾拉視為珍寶的那件紅緞嫁衣,長長的流蘇水一樣包裹著新娘玲瓏的身材。

井然沖上去,問:這件嫁衣是哪來的?

新娘含羞回答:我的一個好朋友家傳的。她過世前送給我的。

新娘叫徐小桃。

END~

與他怎麼不記得給她買的裙子這么短相關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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