⑴ 女朋友给我买的裙子太短了,完全遮不住,她说很好看,叫我明天穿着和她一起逛街,在线等解法,急急急!
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如果是男生在你和女朋友在一起穿穿就可以了,出去逛街,恐被人骂变态!如果是女生,裙子太短可以不穿,也可以穿上安全裤打底裤在穿裙子!
⑵ 男方给女方买的裙子,女方说短想退说不想造男方的钱男方说没事的女方说退完钱我转给你男方说你自己订吧
不要说退。可以换一款。既然男友送给你,是心意。买条裙子应该的,你现在就应该收着,他也喜欢你。你退了他会失望的,你要不嫌短。可以换一款你喜欢的。省钱是以后的事情,毕竟爱你才会给你买的。收下吧,别让他失望了
⑶ 女朋友出门的时候非要穿超短裙,我该怎么办
那就直接告诉她啊,就说你穿短裙不好看。古语有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果一个不好看,但是可以改变你女朋友对短裙的挚着和喜好。当然,你也不要无的放矢,空口说白话,只说你女朋友穿短裙不好看,在说你女朋友穿短裙不好看的同时,也要关心和爱护她,让她享受幸福和充实,比如买一件长裙送给她。说这是我买给你的裙子,我喜欢看你穿这件裙子。
⑷ 一个男人说一个女人穿的裙子有点短了,说明什么问题
1、 当一个男人嫌你裙子短的时候,他就真的爱上你了,当一个女人对你撒娇或是吃醋时,她就真的爱上你了。 2、 男人对女人的爱,自己认为是“不动产”只要告诉女人...
⑸ 聂华苓的《珊珊,你在哪里》全文
珊珊,你在哪儿?
聂华苓
“喂,喂,等一等!”李鑫跳上车,一把抓住车门后的铜柱,将车票递给车掌,喘
咻咻地问道:“这是十二路车吗?”
车掌绷着她那被职业硬化了的脸,“嗯”了一声,一面将票根递给他。刚从花莲来
台北的李鑫不大习惯这种冷漠的表情,瞅了她一眼,就在右边靠车头的位子上坐下来,从裤
袋里掏出手帕试去额头的汗,然后又由上衣口袋中掏出袖珍记事本,翻了好几页,才找到珊
珊的地址,他又默念了一遍:“吉林路九十七巷六号。”
“小姐!”他转向了车掌。车掌的脸柔和了一些,望着他。
“到了吉林路那一站,请你告诉我一下!”
不知是因为那一声小姐,还是李鑫那一副热切的傻样儿,她点头时竟牵动嘴角笑了
一下,然后转过头去看街,街上正有一个穿着花裙的女孩走过。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钟,不是上下班时刻,车上的乘客连李鑫一起才只有四个人。“这
倒象是一辆专车送我去看珊珊的。”他一面想,一面将记事本放回袋内。“十五年了,她该还
认得我吧!”多少年来,每当他想到珊珊的时候,他的情绪早已没有一丝儿波动了。但此刻,
他的心开始有点儿激动起来,不觉将手中的票根搓成了一团。
珊珊是他生命中第一个女孩,一直供奉在他心坛上最隐秘、最神圣的一角。但真正
说起来,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并不多,他们甚至于没有谈过多少话。他对她的感情是那么飘忽;
他对她的记忆几乎是空无所有,但多少年来,他却常常会想起她。她象征他少年时代的一个
梦,一个飘渺而又美丽的梦。他不是作家,也不是艺术家,但他爱一切美好的事物,好幻想,
好新奇。他早听说珊珊也在台湾,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母亲了。直到这一次因公由花莲出差
到台北,他才有机会去看他。
车子快到第二站,车掌在喉咙管里哼了一声:“有人下车吗?”没人理会,她吹了一
声哨子,车子直驶了过去。李鑫向车上的人扫了一眼:他正对面坐着一个六十开外的老头儿
和一个中年男人,对面靠车尾坐着一个中年妇人。那老头儿方头大耳,端端正正的五官,穿
着一身黄卡叽中山装,李鑫觉得他不是挺有气魄的样子,心想:“这老头儿年轻时必是老太
太们相女婿的好对象。”那中年男人想必是近一两年来才发了福,西装已经胀得扣不上了,
但他看上去并不结实,软稀稀的,象是一皮囊的面糊,这是李鑫看他第一眼的印象。至于那
个中年妇人,李鑫只看到了她那个红头儿酒糟鼻子。
正当李鑫如此打量那几个人的时候,车子已到了北门站,上来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
人,打着一条红艳艳的麻质领带。“这个人就象是木匠手里的木头人,斧子太利,一溜手把
两边的脸庞削得太多了!”李鑫望着他那尖削的脸似笑非笑地这样想。
“请你先买票!”车掌拦住那上车的人说道。
“我下一站补票!”
“不行,你先买票!”
“我就是不,看你把我怎么样!”那人双手在胸前一叉,硬着脖子。
车掌仍用手拦住车门,脸象刚浆过的粗布,硬板板的。
“你到底让不让我上来?你神气什么?那上车的人用一只手指着车掌的鼻尖喝道: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可不是骗你这一张票的人!”他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好啦,好啦,我这里有票!”那老头儿撕了一张票递给了车掌。
“谢谢,老先生,”那新上车的人在老先生与那位发福的先生之间坐下了。
“等一下我下车买了票还你!”他一面说,一面用眼睛狠狠地瞪了车掌一眼。她正
在用手绢拭眼泪。
“用不着了!听你口音,好象贵处是江西?”
“不错,你老先生也是江西?”
老头儿微笑着点了点头:“请问贵姓?”
那人连忙在衣袋内掏出皮夹,抽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老头儿。
“啊,作家,是的,作家,是的,是的!”老头儿余音犹缭绕不绝。
另外那个人伸长了脖子看老头儿手中的名片,嚅动着嘴唇念道:“作家齐志飞。”然
后眼珠子一上一下地想了一会,忽然叫了起来:“啊,齐志飞,我拜读过你的小说,什么—
—‘樱花再开的时候’,是吧?”
齐志飞脸上的怒气全消了,堆着一脸的笑,忙将右手伸了过去:“是的,请指教,
请问你老兄——”
那人一面握住了齐志飞的手,一面用左手在自己上衣口袋内,也抽出一张名片,递
给了齐志飞。
“啊,吴大有。你老兄可真了不起,一张名片前后全印满了头衔!这总共有二十好
几个吧!”齐志飞仍握着对方的手不放。
“不敢当,都是空头衔,没有实权的。”吴大有这才将手抽了回去。
这时,齐志飞才想起了他的老乡,转过身来。“请问老先生贵姓?”
“敝姓秦。”
“秦老先生在什么地方得意?”
“我现在是三军总司令,在家管鸡子、鸭子、狗,呵呵,我们现在没有用了!”
“哪里,老前辈,老前辈。”齐志飞欠了欠身子。“你以前在大陆——”
“我以前干过几任县长,在四川干过行政专员,来台湾以后我就赋闲了。唉,这一
说都说十几年以前的事罗!”
四川,十几年以前,这些极普通的字眼,在今天的李鑫心中都有了特殊的意义。他
可不就是十几年以前在四川第一次看到珊珊?她是妹妹的初中同学,那时还是一个十四五岁
的小女孩子,说正读高中。有一天傍晚,他站在门前,远远地,看见大路上有个小女孩背着
落日走来,穿着一件柔蓝的衣服,身后是一片耀眼的金辉,仿佛她就是由那天国的光辉中走
出来的。她和妹妹在一起,他走过去和她搭讪,她除了点头摇头之外,就是用手绢捂着嘴笑。
他听见了她的南京腔,和她开玩笑,喊她南京大萝卜,她啐了他一口:“呸!我叫赖玉珊,她
们都喊我珊珊!”说完又连忙用手绢后着嘴笑。妹妹暗地告诉他,珊珊摔跤摔缺了一小块门
牙,不愿让人看见她的缺牙齿。她笑着逗妹妹:“没关系,她反正比你漂亮,她有个小酒涡!”
小女孩们在一块儿总是唧唧哝哝的,他一走过去,她们就住了嘴;他一走开,她们就大笑。
后来妹妹才告诉他:“珊珊喊你瘦猴儿!”“小鬼!”他笑着骂了一句,但他心里确实恨自己太
瘦。
“哈,妙论!”
李鑫一抬头,那个捂着嘴笑的小女孩不见了,原来是眼面前的秦老先生大叫了一声。
只听见吴大有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的女朋友可以分三类:一类是父母有地位,小姐自
己没有学问;一类是小姐自己有学问,父母没有地位;一类是父母没有地位,小姐自己也没
有学问。所以——这事很伤脑筋。”吴大有连连摇头。
“你自己结婚与别人父母有什么关系?”齐志飞笑着问道。
“呵,关系可很大,”吴大有双眉紧锁,“有了父母,第一,下女走了,我们可以有
地方吃饭;第二,我们吵直起架来,可以有人从中调解;第三,孩子生多了,可以有人照顾;
第四——”
没等他说下去,齐志飞和秦老先生就哄然大笑了起来;车尾那位酒糟鼻子太太望着
他们瘪了一下嘴;李鑫也抿着嘴想笑。只有吴大有一个人可没有笑意,他好象想起了什么更
重要的事,对齐志飞说道:“齐先生,你写小说是怎么个写法?我要向你请教。我这一辈子,
嗨,”他摇了摇头,“罗罗嗦嗦的事可也不少!可以写好几部爱情小说。”
“写小说可也不那么容易,”齐志飞扬了扬眉尖,“你首先要把你的全部感情放进
去,你必须和你的人物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叹气……”
“唉!”吴大有真地叹了一口气,不知是想起了他那悲哀的浪漫史,还是因为有感
于创作的艰难。
“写小说的手法也多得很,一言难尽。”齐志飞沉吟了一下,“至于我自己,我是什
么手法都用:写实主义,浪漫主义,自然主义,象征主义——”他还翻着白眼在想。
“啊,这么多主义!”吴大有一下子愣住了。
“这年头,东一个主义,西一个主义,把人都搅昏了。我们以前就很少听说什么主
义,一样吃饭过日子。”秦老先生摇头叹气。
李鑫在对面好象坐包厢看戏一样,不觉暗自好笑。他不想再听下去。转过身去看街。
车子正好经过一个小果摊,上面摆满了五颜六色的水果,李鑫一眼就看见了那黄澄澄的橘子。
怎么回事?今天的一事一物都与珊珊发生了关联?来台湾十几年,哪一年不看见橘子!唯独这
一次,他就想起了当年和珊珊、妹妹一道去橘林偷橘子的情景。
初冬的太阳照着广漠的田野。田野尽头是一片橘林,好象一道金边,镶在蓝天绿野
之间。珊珊、阳光、田野、橘林。这一切都使人兴奋得心跳。李鑫提议去橘林偷橘子,两个
小女孩拍手叫好。四川的橘子很便宜,他们不是买不起。但那不是寻常的偷窃,没有偷窃者
的辛酸,有的只是新鲜的刺激,只是青春的焕发。少年时代的一切罪过都含有美丽的诗。他
还记得,那天珊珊穿着一件黑丝绒短外衣,配着一条石榴红的羊毛围巾,她的脸也象个小太
阳一样,照得人的眼发亮,照得人的心暖暖的。她和妹妹沿途扯野草编小花篮,一面唱着歌;
他诌些笑话逗她们笑,珊珊笑得好开心,竟忘了用手绢捂嘴。现在回想起来,那些笑话可真
肤浅,但那时候确实使两个小女孩快活得象两只小鹿一样,在金色的田野上跳跳蹦蹦的。他
们分配好了工作:李鑫爬树偷橘;珊珊和妹妹分站在橘林的两头放哨。他们约好了一个最顺
口的信号,假若捉“贼”的人来了,放哨的人只要高呼一声“喂——”他们就逃掉。李鑫一
向是文绉绉的,那一天不知是哪儿来的一股劲,真象个“瘦猴儿”一样,跳下了这一棵树,
又爬上了那一棵,树底下扔了一大堆金光闪闪的“赃物”。有一会儿,他坐在树上,蓝色的
空气中荡漾着橘子的清香,远远地看见珊珊象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东瞅一下,西瞅一下。他
不禁向她招了招手,她含笑跑来了。他由树上溜下,说道:“来,上去,不要怕,我帮你!他
没想到那小女孩竟是如此灵巧,他没费多大力就帮她爬上了树。他们分坐两上枝桠上。他只
顾拣最大最熟的橘子摘给珊珊,自己也忘了吃,透过密密层层的树叶与橘子,是蓝水晶的天
盖;风,象个调皮小仙人,只用它的小翅膀那么轻轻一扇,他们四周的权叶与橘子就哗哗哗
地逐渐响开来。珊珊坐在树桠上,荡着两腿,一面吃,一面东张西望,嘴边的小酒涡荡呀荡
的,仿佛装满了一涡橘汁似的,李鑫恨不得凑过去用舌尖轻轻舔一口。突然,远处竹林里传
来狗叫声,李鑫抬头一看,不好了,捉“贼”的来了!竹林里跑出了一条狂叫的恶狗,后面
跟着一个头缠白布的高大女人,口里大声吆喝,手里的竹竿不断在地上敲打。李鑫先跳下树,
然后站在树下接珊珊下来。她慌忙一跳,正好撞在他的怀里,珊珊的脸一下象火烧似的红了。
他的脸也热辣辣的,一直热到耳根。他顾不了那一堆辛苦“偷”的的“脏物”了,拉着珊珊
就跑。正在这时,只听见远处有人直着嗓子怪叫:“喂来了,喂来了,喂来了!”那是妹妹的
声音,吓得走了腔。珊珊拉着他的手跑得脸绯红,石榴红的围巾随风飘起,正好拂在他的脸
上。他们和妹妹在一座竹林后田埂上会合了,妹妹用裙子兜了一兜橘子,脸象刚出笼的馒头,
直冒气。一见面,妹妹就撅着嘴说道:“珊珊,怪你,你放哨的,跑到树上吃橘子去了!”李
鑫指着妹妹兜着的橘子笑道:“你呢,你还不是只顾摘橘子去了!”珊珊对他挤挤眼儿,酒涡
又荡了一下。他们讲起刚才的狼狈情景,笑成一团,珊珊差一点儿跌到水田里去了。
“哎哟,笑死人的,我笑不得了!”
李鑫吃了一惊,是谁也在笑?扭过头一看,车掌背后有两个女人在笑,其中一个正
是一上车就看见了的那个酒糟鼻子,不知什么时候由对面移到这边坐位上来了。另一个女人,
大概是在他胡思乱想的当儿上来的吧,正好坐在车掌紧背后,只看得见挺在外面的一个大肚
子和一双浮肿的脚。两个女人之间有两个小孩跪在位子上看街。
“哎哟,天下有这种事?自己生孩子生不出来,骂别人,哎哟,我笑不得了!”一听
就知道那是一个南方人打官腔的口音。
“你这一个多大?”酒糟鼻子的声音。
“才一岁半!”
“你也真密,头一个不满一岁就又怀了!”
“告诉你了,我年年大肚子,我早不想要了,就是他爸爸!”
两个女人挤在一堆叽叽咕咕了一阵子,接着又是一阵笑声。酒糟鼻子突然不笑了,
叫道:“你看,那不是崔小姐!哪,在那辆三轮车上!”
“那个老处女!五十岁了!我看了她就恶心,要找男人也不趁早,到老了反而打扮得
象个妖精。你看她那一副干柴象,谁要?”
“你别说,她一个人,总得有点依靠,比不得在大陆。”
“谁叫她年轻的时候田里选瓜,越选越差!到老了就乱抓了。她那男人比她年轻二
十岁,年轻二十岁呀!她可以做他的老娘!那个老处女,我们都叫她老处女。那男人当初追一
个小姐,刚好那个小姐又喜欢他爸爸的一个同事,他有一栋房子,手里还有许多美金,他太
太在大陆,又好看,又能干,他也花了一番功夫才讨到她,花了好大功夫啊!她生肺病,别
的男朋友都走了,只有他天天带一把花去,就只有他一个人天天带一把花去呀。他们家那条
狼狗呀,真凶!我去过他们家,布置得才叫漂亮!那条狗是英国种,他们没有儿子,把狗当儿
子一样……”
李鑫皱了皱眉头,心里想:这真是一只语无伦次的话匣子!对面三个人本来还嗡嗡
的在谈什么,现在也都没劲了。车子象个大摇篮,一颠一晃,再加上窗口射进来的微温的阳
光,秦老先生和吴大有似乎昏昏沉沉地想打盹;齐志飞衔着一根香烟,眯着眼望窗外,大概
又在想他的小说吧。
车掌一声哨子,车子又到了一站,上来了一个女孩子,杏黄衬衫,白毛衣,墨绿裙
子,腋下夹着一本洋装书,她空着位子不坐,偏直挺挺地站在那两个唠叨不休的女人面前。
只听见那个打官腔的女人说道:“我还显得年轻?老罗!我要不是大生小产的这么多胎,比现
在还要显得年轻!我现在都怕照镜子,他爸爸说我变得简直象只大母鸭一样了!”接着是一阵
鸭叫的笑声。
那新上车的女孩,皱了一下眉心,刚好跪着的两个小孩子要转过身坐下来,有一个
孩子又踹了那女孩一脚,裙子上沾一块灰印子,她用手掸了掸,转身悻悻地走到车头来,扶
着司机背后的铜柱了站着。李鑫看了看身旁的空位子,挪动了一下身子,又望了望那女孩。
但她却是个石雕木刻的人,昂着头,尖着鼻子,眼睛盯着前方。
“女孩儿家差不多都是这么怪里怪气的,就象一世界的人都在她脚底下!”李鑫心
里这样想,眼睛仍盯在那女孩的脸上。乍一看,她长得太单薄,尖下巴,细眼睛,但她那修
长的个头,那松散的长发,以及那眉梢眼角所流露的孤芳自常的神情,使人有一股清逸之感。
“这女孩大概二十左右吧!”李鑫如此打量她。但紧接着,他的思想又飘回珊珊身上去了。“胜
利那年在重庆碰到珊珊的时候,她不就是这样的年龄吗?”恍惚之中,他又看见了她远远走
来那风韵嫣然的样儿。
那一年夏天,他大学刚毕业,买好了回家的船票,在上清寺那条路上闲荡。迎面走
来一个女孩,穿着一件银灰撒花府绸旗袍,戴着一副墨镜,打着一把浅紫小阳伞。他的眼睛
不由自主地瞪在那女孩身上,心想:“好一个匀称的身段!”却不防那女孩走近身来,取下墨
镜一笑:“你不认得我了?”他再一
,原来就是珊珊!自从他离家到重庆升学以后,他们有四年没见过面。他第一眼就发觉
她的缺牙齿已经没有了。她已经由一个娇憨的小女孩子长成一个娉娉婷婷的少女了!不知为
什么,那一次见面使他很尴尬,他结结巴巴地什么也说不出来,问了几句不相干的话之后,
就向她要了她寄住人家的地址。她是暑期到重庆考大学的。当天晚上,他在她门外徘徊了好
久才有勇气去敲门,但开门的女佣人告诉他珊珊不在家,刚刚和同学上街去了。第二天一清
早,他就上了船。复员以后,听说珊珊结婚了。“假若那一晚见到了她,她是否——”
这时,只听见他面前“呼”地一下,他眨了一下眼,原来是车上那个女孩的大裙子
在他面前掠过去了。她被他瞪得恼了火,撅着嘴移到对面车尾空位子前站着,谁也别想再看
她。李鑫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转过脸去看窗外。车子正好走过堤上,远处耸立着火葬场
的黑色烟囱。堤上有一长串人正呜哩哇啦地在送殡。李鑫回头一看,秦老先生和吴大有不再
打瞌睡了,坐直了身子看窗外,齐志飞转身用胳臂碰了一下他身旁的吴大有:“喂,你看了
这送殡的,有何感想?”他嘴角吊着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象这样死法也可说是备极哀荣了!”吴大有回答道。
秦老先生转身背着窗外,皱着眉头,看样子,他既不愿看送殡,也不愿听人谈到死
这个问题。
“你猜我想的是什么?”齐志飞嘴角吊着的那个微笑这一下可笑开了,用手整了一
下他的红领带,掸了掸身上的灰,对着窗玻璃上自己的影子得意地瞥了一下。“我们写小说
的人就是要会利用生活。别人看上去没有一点意义的事,在我们眼里就有了意义。你懂吗?
譬如看见了这些送殡的,我一下子就有了个灵感!”
“啊!”吴大有脖子一伸。
秦老先生也好奇地转向齐志飞,张着嘴听他讲。
“我突然想到一个爱情故事:一个男的死了,他在生时一表不凡,风流倜傥——”
“就和你老兄一样!”吴大有打断了他的话。
齐志飞笑了一下,急忙又拾起了自己的话。“有两个女的同时爱他,一个象月亮,
温柔美丽;一个象太阳,热得象一团火——”
“那真艳福不浅!”吴大有又忍不住插了一句。
“呵呵!”秦先生的兴致更大了。
“你听我讲,”齐志飞又用胳臂碰了一下吴大有,“这两个女的都爱他。好,那个男
的死了,两个女人都来送殡,这一下了可碰上了!”齐志飞还用两个食指头尖互点了一下。
“嘿!那她们还不打起架来?”吴大有一脸严肃的神色。
“呵呵,有意思,有意思!”秦老先生连连点头。
“哪里还打得起架来!”齐志飞不屑地望了吴大有一眼,“她们碰上了之后——”他
用手摸了一下他那油光水滑的烦恼丝,“嗯——,这以后我还要想一想,还要好好地想一想。”
齐志飞歉然一笑之后,便不作声了。
李鑫正高兴可以安静一会儿了,车掌背后那两个女人的声音又象夏天的绿头苍蝇一
样,嗡到这边来了,挥不掉,打不开。
“……我这个儿子呀!”是那南腔北调的声音,“他爸爸象命根一样。你看,跟他爸
爸一模一样!他和其他几个小鬼是不同,我打针催生把他催下来的呀,就是要他刚好在腊月
初六那一天生,命才好!果然他就不同,会看人脸色,花样又多,从不吃亏,说话跟大人一
样,有板有眼,刁得很!……”
“你们平时作何消遣?”酒糟鼻子显然对别人儿子不感兴趣,转换了一个话题。
“打打小牌!嗨,前天我和了一副巧牌!”
“怎么样的一副牌?”酒糟鼻子的兴趣来了,声音也宏亮了一些。
“条子清一色,一条龙,还有一般高!”
真叫绝!以后你们三缺一的时候,我来凑一脚!”
“你只管来,我们那里有三个脚,你来了总凑得起来。我打牌呀,可是要看人来,
牌品不好的不来;一个小钱一个小钱零掏的不来,我——”
“我也一样,我们的性情倒是很合得来!”
他们俩人越谈越亲热,最后酒糟鼻子竟把别人命根子儿子抱在怀里,说要认他做干
儿子。车子正经过翻修的马路,碰着了一个大坑,猛然颠动了一下。“哎哟!”那女人一双手
捧着大肚子叫了一声,“他老是不要我出来,我在家闷不住,就带两个孩子出来逛逛街。”
“你们先生真好,疼你得很!”
“哪个先生不疼太太!”那南腔北调的声音更扬高了,“我打牌,他就乖乖地守在旁
边,乖乖地。我打一夜,他就坐一夜,你叫他去睡,他都不睡。有一次,别人都看不过去了,
劝我不要打了,说他第二天要上班。我说:“不行!我这一百三十六张可比他亲爱得多!”
两个女人又咯咯笑了一阵。
李鑫厌烦得恨不得用手捂住耳朵。他看了看表,车子已走了二十五分钟了。他转过
头去问车掌:“怎么还没有到?”
“修路嘛,车子要绕路走。快了!”这一次,车掌可多说了两句话。
快了!他快要看到分别十五年的珊珊了!不由得又掏出那个袖珍记事本,将珊珊地址
念了一遍:“吉林路九十七巷六号。”他的心开始噗噗地跳了起来。他看到她时称呼什么呢?
还喊她珊珊吗?对一个做了几个孩子的母亲仍叫小名,似乎总不太合适;喊她邱太太吗?也别
扭。这样一称呼,就像他们之间没有一点儿关系似的,他不甘心!他决定什么也不称呼,他
只要用眼睛那么深深地望她一眼,再低声问她一句:“还记得我吗?”她也许起先会怔怔地望
着他,然后淡淡地一笑,点一下头。于是,她的酒涡又轻轻一荡,缺牙齿又露出来了。啊,
不,那是她小时候的样儿,她在重庆时就没有缺牙齿了。他极力要幼想出珊珊此时的神态,
但那捂着嘴笑的娇憨神情,在树上荡着两条小腿吃橘子的贪婪样儿,总是来打扰他的幼想。
她现在也许松松地挽了一个髻,用一根柔蓝的缎带绾在脑后,就和他第一次看到她时那衣服
的颜色一样,那种柔和的颜色只有配在她身上才调和。她不象小时候那么爱笑了,静静地抱
着孩子坐在角落里,眼睛里有一种少女时代所没有的东西,迷迷蒙蒙的,看起来叫人有点儿
愁。她一定会叫她的孩子们来挨着他。他会特别喜欢她的女儿,因为她更象她妈妈小时候的
样儿。他要把她女儿抱在身上,问她认不认得他。她当然认得他的,因为妈妈常常向孩子们
讲到他,用一种低沉的、柔美的声调讲到他。
“先生,先生,吉林路到啦!先生!”
李鑫惊得一抖,转过头去,已经有人下车了。
“我喊了你好多遍啦,吉林路到啦!”车掌说道。
李鑫忙站起身来,但手上的票根不知到哪儿去了。他弯着身子,在位子上下四周一
一看过,都没有。
“快点啦!只等你一个人!”车掌已将哨子放在嘴里。
他直起身子,那酒糟鼻子正对着窗外高声叫道:“邱太太,我哪天来陪你打小牌。
你多少巷?我又忘了!”
“吉林路九十七巷,六号!”那南腔北调的声音在窗外回应。
李鑫一下子怔住了!
“慢点!小毛头,你想死呀!”那一声“小毛头”却是纯粹的南京腔,由车外无情地
钻进李鑫耳中。
一辆大卡车从公共汽车旁擦了过去。
李鑫想扭头去看窗外,但他扭不过去,扶着那冷冰冰的铜柱子,无力地倒在车凳上。
“你到底下不下车呀!”车掌发火了。
“我——我不下车了!”李鑫吃力地说出了这句话,眼睛愣愣的。
车掌不耐烦地吹了一声哨子,咔哒一下将车门关上了,咕噜了一句:“莫名其妙!”
车上的人都觉得李鑫的神色不对。秦老先生摇摇头:“唉,这年头,古怪事越来琥
多!”酒糟鼻子弯着身子,伸长了脖子来看李鑫;吴大有转动着他空洞的眼珠子看看这个,
看看那个,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反应;齐志飞若有所思地望着李鑫,然后掏出了记事本,
在上面沙沙地写着,说不定李鑫这一下子就荣任了他那篇送殡小说的主角。
连那个高踞在世人之上的女孩竟也扭过头来瞅了李鑫一眼。
(选自《台湾轶事》,北京出版社1980年版)
《珊珊,你在哪儿?》作者聂华苓,1925年生于湖北应山县。1949年去台湾,开始
发表作品。1964年赴美定居,后与丈夫安格尔共同创办爱荷华大学“国际写作计划”。已出
版短篇小说集《翡翠猫》、《一朵小白花》、《台湾轶事》及长篇小说《失去的金铃子》、《桑青
与桃红》、《千山外,水长流》等。聂华苓的作品以深邃的历史感表现现代中国的沦桑变化,
抒写台湾中下层人们的乡愁和海外浪子的悲歌。创作坚持“溶传统于现代,溶西方于中国”
的艺术追求。
《珊珊,你在哪儿?》是聂华苓的短篇力作。它透过主人公李鑫乘车寻访昔日女友
而不得的惆怅,表现了大陆流落到台湾的小市民的理想失落与人生随俗,也揭示出台湾社会
的颓败世风。为了有力地凸现作品的今昔对比角度,小说采用了意识流手法,巧妙地将今昔
时空有机地交织在一起。追忆住昔,缅怀青春与故土,多以美的色调,渲染出如诗如梦的氛
围;静观现实,感知台湾的人情世风,多以白苗笔触,展示出社会灰色的众生相。李鑫乘车
去看望十五年未见的女友珊珊,一路景物不时触动他美好温馨的有关大陆的回忆。童年时代
的珊珊,仿佛天国光辉里走出来的小天使,和李鑫结伴去桔园偷桔子的情景,如同美丽缥缈
的梦。这位嫣然飘逸的少女,引起李鑫无限的情思。多少年来,“珊珊是他生命中第一个女
孩,一直供奉在他心坛上最隐秘、最神圣的一角。”但汽车即将到站时,李鑫忽然发现现实
展示给他的珊珊,竟是同车的那个挺着大肚子,津津乐道于打牌经的家庭妇女!昔日的珊珊
一去不复返,当年的小天使变成了俗不可耐的小市民。面对传统的失落,美好的幻灭,纯情
的消逝,作品发出了“珊珊,你在哪儿?”的痛切呼唤。
这篇小说艺术构思巧妙,叙述视角独特,有一种出奇制胜的艺术效果。把主人公寻
访女友的故事浓缩在途中汽车上,从这个窗口观照了社会的人情世态,可谓匠心独运。一面
是李鑫如诗如梦的回忆,一面是车厢里庸俗浅溥的谈吐,理想与现实的反差鲜明可鉴。读者
在整个阅读过程中都会随李鑫的回忆去编织珊珊的美好形象,但作品结尾却陡然一转,出人
意料地将这美丽梦幻粉碎。小说由些激发出来的现实惆怅和世风感慨也更加深刻、动人。
⑹ 女孩说今天新买了个裙子太短了窜不出去怎么回答
你告诉她,买了就穿吧!我就喜欢穿超短裙的女孩!
⑺ 裙子短了怎么加长
问题一:各位美女亲们,我新买的裙子有点短,想加长些,用什么加长好看呢?给点建议吧! 我认为长短正好,如果你想装饰性的再长点可以给裙子低下加一个白色的宽蕾丝边,我有一个类似的黑裙子,就加了一个,而且我还在领子上加了一个蕾丝的娃娃领,这样可以起到上下互搭配的效果,希望对你有帮助
问题二:裙子有点短,怎么加长比较好 我觉得可以加长,不过只能加长5公分以内,太长就不好了,我有一条黑色纱织材料的裙子我自己加了一圈黑纱,很好 查看原帖>>
问题三:针织连衣裙短了怎样才能加长? 加块蕾丝
问题四:这样的裙子怎么加长 5分 短的更性感,
问题五:裙子太短怎么加长 最方便的就是在裙子下摆上做拼接,找一样的面料颜色枯纳估计挺难找的。
我的想法是上网网购半米或一米的皮面料,稍微软点的(裙摆的波浪会自然些),颜色选比裙子暗一点的红色,然后拼接上去,饥以裁成矩形长条,长条上端用线抽小褶(使裙子下摆不会往里凹,而是和裙子一样向外张开)。
颜色的选择上,暗红色和黑色都稍微低调些,除此之外,还可以选择墨绿,藏青。
面料的选择上,如果觉得皮制品没法接受,可以去找些薄呢料的,看裙子的图品貌似是薄呢料子。
问题六:买好的裙子有点短可以拿去裁缝店加长吗 可以的,但是你要想好了如何加长。不然不好看,裙子就废了。轻薄的裙子下面加一段蕾丝。厚一点的可以在下摆一到一点五寸的地方加一段挑色一点的花边或者合适的布料。。。
问题七:黑色裙子有点短,如何加长点,还美观 由于不知道亲的裙子版型是修身包臀的还是A字的,可做如下几种装扮;
如果是亲的裙子是A字的,可在裙子的最下端边缘加一道宽度约4-5CM的蕾丝花边。
问题八:裙子太短的加长妙招,我的一条西服裙太短 加长没氏没?自己看一下下摆往上折了几厘米核氏,如果有五厘米,那多最多可以加长四厘米,但这个裙子基本上就不好看了。当时没量身吗?短就短吧,一般最少能加两厘米,前提是款式下摆不能太复杂。
问题九:买了一条荷叶下摆的裙子。短了,怎么加长好看呢 不要加长了,直接申请换货或者退货吧,怎么改都没有之前的效果好了;
问题十:裙子短用花边加长,加长后什么效果! 可以在网上买那种蕾丝花边加上去效果还是不错的
⑻ 男友不让我穿超短裙咋办,也不是很短了,在膝盖上面,他还理直气壮的说这是爱我的表现。
其实在你为这个问题烦恼的同时你应该庆幸有一个在乎自己的男朋友!
剩下的就是理性分析思考一下了,你男朋友是真的只是不愿意别人看到自己女朋友的大腿,不愿意她在外面穿的太暴露,还是平时连女朋友跟别的异性多相处都会不乐意。
如果你男朋友的心态是健康的 ,只是不愿意女朋友穿得太暴露,那就看你自己喽,如果真的想穿,就加一双打底袜,当然如果你设身处地的为男朋友着想,也可以穿长裙啊 ,呵呵 ,别有一番柔美哈!
⑼ 男朋友不喜欢我穿很短的裙子,怎么办好呢
呵呵,他有点小心眼。不过既然是自己的男友好歹就迁就着他点吧。
⑽ 谁有这个小说 发我一下。
嫁 衣
文/风为裳
1
如果我们都是孩子,就可以留在时光的原地。坐在一起,一边听那些永不老去的故事,一边慢慢皓首,那该有多好。
——摘自蕾拉日记
蕾拉一直记得15岁那年春天小城里开得恣肆的海棠花。那是她见过的最美的海棠花。白色的,一朵压着一朵,争先恐后,层层叠叠地怒放,整个小城像被白色的云朵托着。
蕾拉的父亲做了小城的父母官,蕾拉是不高兴的。她喜欢省城,喜欢省城里的高楼大厦,喜欢如织的车流,喜欢跟徐小桃一起去小店淘衣服。
可是,她没办法,母亲不放心生性风流的父亲,一定要举家搬迁。
车子滑过小城最宽敞的一条街道时,蕾拉看到一个大男生骑着单车背着一枝海棠花,看到电视剧里这样背着剑的,却没看过这样背着一枝花的。男生穿着蓝白的校服,车骑得很快,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
蕾拉从车子里探出头去,男生还是渐渐地被落在了后面。
蕾拉住在小城里的一座白色小二楼里,有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里也种着两株海棠,海棠上开着素白的花。父亲不喜欢白,叫人砍了去,蕾拉拦住了,她说:我喜欢,留着。父亲对谁都黑着脸,唯独对蕾拉,和颜悦色,大声也没一下。母亲说:这是一物降一物。
这么多年,她从没降过父亲。她只是像只警惕的猫一样看着父亲。
蕾拉被校长隆重地领进教室。蕾拉一眼看到讲桌一侧一只小木桶里插着一枝白海棠花。蕾拉的目光在教室里巡视了一圈,在教室的西北角看到那个骑单车背海棠花的男生。凭什么认定他就是那个男生呢?蕾拉并没有看清骑单车男生的那张脸,但是,蕾拉觉得他就是。
校长不知道说了什么,教室里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蕾拉径直走到男生旁边的空座位上,坐下。班主任老师跟了过来,说:你先坐坐,我就给你串到前排。
蕾拉头也没抬,说:不用。我就坐这。
男生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迷糊状态,并不怎么听课。好像他来学校的目的就是睡觉。某一节课间,他清醒,去厕所回来,蕾拉指着讲桌一侧的海棠问:你背来的?
男生只给了蕾拉两个音节:哦?哦!
蕾拉笑了,我叫苏蕾拉,你呢?
男生已经趴在了桌子上,用背回答了蕾拉。
蕾拉给徐小桃写信时,信里夹着海棠花,信鼓鼓的,她告诉徐小桃,他装酷也没用,上课老师会不住的喊:井然,再不醒醒,天都黑了。写到这蕾拉先抿着嘴笑了。
母亲在院子里晒衣服。有件大红的锦缎袍子,上面绣着大朵的牡丹,那是外婆的嫁衣,外婆家曾经富贵,据说那样的一件嫁衣价值不斐。母亲结婚时也穿过。母亲说蕾拉也是要穿的。蕾拉撇了撇嘴:那么俗,又艳,谁要穿?还有,我才不结婚呢!
不屑于婚姻的小女孩不会想到未来自己会把穿上一件又俗又艳的红嫁衣牵着他的手当成是最大的梦想与幸福。
从来都是那样,我们不屑于要的,最终成为我们最想要却遥不可及的。
2
我一直以为山是水的故事,云是风的故事,你是我的故事,却不知道,我是不是你的故事。
——摘自蕾拉日记
不知道是什么阻隔了蕾拉跟同学的关系。大家都对蕾拉客客气气的,但是,没有人主动跟蕾拉说话,上间操,没有人牵着蕾拉的手。上体育课,没有人叫蕾拉一起走。
蕾拉成了独行侠,孤单时就给徐小桃写信。发劳骚,嘲笑小城人的土气,那蓝白的校服穿着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蕾拉是全校唯一一个不穿校服孝御的人,她来得晚,没做上校服。其实,校长是送了一套给她的,她借口穿着不合适便不穿。蕾拉穿白衬衫,格子背带裙,黑色圆头皮鞋,马尾辫。
即使这样打扮的蕾拉也只能说是气质很好,并不漂亮。但人对自己容貌的认知都是高于实毕慎禅际的。从小到大,因为她是父母手里的掌上明珠,那些来苏家的人,一率夸赞着蕾拉,蕾拉也的确是大家闺秀的气质,明媚安静,像一朵春日里开得浓郁的海棠花!
这样的女孩遇到喜欢的男生,自然有予取予夺的姿态。
蕾拉没想到每节课睡觉的井然会考第一。凭什么呀?
蕾拉接着想到的是老师们对井然的纵容原来原因在这。他睡觉,或者真的是老师讲的那些他都会了。
那些海棠花都落了,蕾拉擦黑板时,把小木桶里的水倒掉,把那个已经没有了花的干枝子放在教室外。放学时,蕾拉把它捧回家,母亲奇怪:拿个干树枝回来干嘛?
周末,蕾拉买来了棉手尘絮,一捏一捏揉成团,粘上去,很快那截干枝子又开满了如雪一样的花。蕾拉去父亲的书房找了只胆瓶回来,把那花宝贝一样插进去。
井然说话少,蕾拉便拿着一道又一道题磨叽他,井然皱着眉讲给她听。蕾拉知道周围很多双眼睛都盯着自己,羡慕嫉妒恨兼而有之。
那里面肯定有个叫杨海悦的女生。杨海悦浓眉大眼,梳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个子不高,却发育得好。杨海悦学习也好。井然总第一,杨海悦总第二。
蕾拉的直觉告诉她井然有些喜欢杨海悦。她见过他走过杨海悦的课桌时,往杨海悦课桌上放了张纸片。杨海悦看也没看收起来,两个人像两只接头的蚂蚁,不动声色碰碰头,交接完毕。
蕾拉很刻意地接近杨海悦,却发觉她很直接的敌意。女孩的敏感都是天生的。是敌是友,一见便知。
蕾拉是有些骄傲的。她的骄傲不止来自于父亲的权力,还来自于从小养成的优越感。她是瞧不上杨海悦的。没见她穿过校服以外的第二件衣服。即使天有些热了,女生们悄悄换上短袖,换上凉鞋,她还是蓝白校服,发黄的白球鞋。老师宣布减免学费的名单上有杨海悦。那一整天,蕾拉都发现杨海悦的头一直低着。
放学时,井然坐在杨海悦对面,他说:那个海棠花标本你喜欢吗?
蕾拉的心里腾地着了火,原来他送她的是海棠花标本。
隔了几日,蕾拉对井然说:我想要海棠花标本。
井然的目光盯了蕾拉几秒,说:好,明年的。
蕾拉的母亲跟父亲出去吃饭。蕾拉一个人潜到母亲的房间,找出那件红嫁衣,穿上,流苏水一样漫在衣边上,像唱戏的演员。蕾拉的身高又能撑起那件嫁衣,只是,还是件大袍子,蕾拉太瘦,没胸。
蕾拉摸了一下自己空荡荡的胸前,想到杨海悦胸前的波涛,脸红了一下。
小城专卖胸罩的地方没几处,也都是大路货的样子。蕾拉不喜欢,她写信给徐小桃。徐小桃很快寄来一只小纸盒,小纸盒寄到学校里,很多同学好奇,蕾拉当然不会打开。她的脸红通通地瞅井然。井然正在做一道物理题,埋头苦干的样子,并没有注意到变成小草莓的蕾拉。
回到家,蕾拉迫不及待地打开小纸盒,里面是两件蕾丝边的胸罩,一只桃红,一只雪白。最关键的是,胸罩里有小小的海绵垫,蕾拉穿上,胸前立刻有了小小的山丘。蕾拉的脸又红了一次。
3
我落日般的忧伤就像惆怅的飞鸟,惆怅的飞鸟飞成我落日般的忧伤。
——摘自蕾拉日记
日子就那样缓慢悠长地过了下去。夏天知了叫时,蕾拉逐渐习惯了小城的生活。
因为井然,蕾拉在学习上用功很多。省城的良好教育的基础不是白打的,有一两次,蕾拉超过杨海悦成了第二名。杨海悦默不作声,却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学习上。
蕾拉用巧克力和冰淇淋拉拢了几个馋嘴女生,不再孤单沉默得一棵树一样。从她们嘴里,蕾拉知道了杨海悦的一些事。杨海悦的母亲长年患病,家里靠父亲打零工维持着生计。
某一天,蕾拉走进了校长办公室。因为父亲的关系,校长对蕾拉总是热情得有些过头。蕾拉直言不讳,她让校长给杨海悦的父亲在学校里安排个活,校长一个劲地点头说好好好。隔了一天,班主任在班会课上表扬了蕾拉,蕾拉的头微微扬起,有一点改变别人命运的小自负。
杨海悦站起来,看了蕾拉一眼,说谢谢。很生硬,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杨海悦的父亲在教室楼里弯着腰打扫卫生时,班里的同学都知道了那是杨海悦的父亲。贫穷是没有尊严可言的。
蕾拉第一次觉出了自己的阴险。但是她给自己借口:杨海悦配不上那么优秀的井然。还有,她家也的确需要这样一份稳定的工作,客观上,她的确是在帮杨海悦。
海棠果红通通地挂满树梢的时候,学校组织演讲比赛。班上推荐了蕾拉跟杨海悦。班主任说:都穿裙子吧,好看。
蕾拉自然是没问题的,可她不喜欢那些柜子里穿过的裙子了,周末,她跟家人去了省城。在商场里蕾拉一眼看到那条鹅黄色的连衣裙,领口、裙边缀着手工绣的小朵白色玫瑰花。蕾拉想象着自己穿着它演讲的样子,台下掌声雷动,井然目不转睛……
裙子价格不斐,但是蕾拉丝毫没犹豫,她从出生到现在,从没为钱发过过愁。
蕾拉很好奇杨海悦会穿什么样的裙子,印象里,她从没看过杨海悦穿裙子。
演讲比赛那天,蕾拉穿着漂亮的鹅黄色连衣裙,走在街上,回头率都很高,县太爷家的千金,了得吗?
蕾拉远远地看见杨海悦穿着条深蓝色白领的连衣裙,裙子眼熟,蕾拉有一条一样的。蕾拉的脑子嗡了一声,跑过去问杨海悦的裙子是哪来的。杨海悦扬了扬头,说:买了,怎么了?
蕾拉说:暑假时,我家进了小偷,丢的东西里就有这条裙子。
杨海悦的脸腾地红了,她说:苏蕾拉,你家丢裙子就是我这条吗?你不能这么侮辱人!蕾拉束着手立在那,不知该说些什么。
暑假那晚蕾拉现在想起来还心惊肉跳。听到响声,睁开眼,月亮很大,两个黑影在屋子里蹿。那人走到蕾拉床前翻抽屉时,蕾拉看清了那个面容,那是一张辩识度很高的脸,脸上的五官特立独行。蕾拉紧紧地闭上眼,连呼吸似乎都停了。
好在黑影很快离开了。蕾拉并不知道家里到底丢了些什么,只是,父亲沉着脸说家里丢东西的事不能跟外人说。蕾拉便沉默了。
家里的很多事都是秘密,都不能对外人说。蕾拉很听话。
蕾拉丢了衣物,徐小桃买的两只胸罩里的那只粉红色的也丢了。蕾拉心疼了半天,母亲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咱们再买。
演讲比赛杨海悦拿了第一名。蕾拉一直没能从那条裙子的疑惑中走出来,演讲中忘词忘得很厉害,最后拿出稿念了。就是校长再偏心也没办法给蕾拉第一名了。
蕾拉很恼火,在学校礼堂的外面拦住杨海悦。咱们去派出所,把裙子的事说清楚。杨海悦小兽一样冲了过来,苏蕾拉,你欺人太甚了。
两个女生撕打在一起,蕾拉身高臂长,她一把抓住那裙子的领口,那些扣子像豆荚里的豆子一粒粒崩到地上,杨海悦的胸大半露了出来,里面赫然是蕾拉丢的那只粉红色胸罩。
蕾拉跟杨海悦打架时很勇猛,被井然使劲拉时却悲上心头,她听到他喊:苏蕾拉,你别欺人太甚!
蕾拉回过头,看到井然一张愤怒的脸,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4
一只野兽受了伤,它可以自己跑到一个山洞躲起来,然后自己舔舔伤口,自己坚持,可是一旦被嘘寒问暖,它就受不了。
——摘自蕾拉日记
案子很快就破了。偷东西的两个人里蕾拉记住面容的那个人是杨海悦的表哥杨勇。因为小偷小摸被劳动教养刚放出来,没想到偷到县太爷家里了。
杨勇对杨海悦一家还不错,常常一些东西来看他们。海悦的爸妈嫌他的东西来路不正,一般都不收。这次,他们正为海悦比赛裙子的事犯难,杨勇来了,知道了,说这有什么难的,我去给表姐买一件。
杨勇把裙子拎来时,海悦一眼就看中了。那条裙子来小城蕾拉就没穿过了,还很新。袋子里还有只粉红蕾丝边的胸罩。杨海悦的脸成了一块红布。
从杨勇那搜出来的脏物很可观,小城里有些人跟蕾拉的父亲有矛盾的,趁机检举,蕾拉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时意气,断送了父亲的官运。
父亲被双规。很快,苏家被赶出小白楼,搬进了小街的一间小平房。搬家时母亲已没心思收拾,蕾拉只带了很少的东西出来。走了很远,蕾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跑回去,再跑回来时,手里抱着那件红缎子嫁衣。
蕾拉的母亲突然心脏病复发,没来得及抢救就过世了。
三个月后,蕾拉的父亲被判了三年。仿佛是过了十二点,南瓜马车消失了,蕾拉一夕变成了灰姑娘。
从前那些围在苏家身边的亲戚朋友跑得干干净净。蕾拉的至亲里只有一个姑姑,在国外,没办法联系上。
她一个人住在小平房里,昏昏沉沉地睡。不知过了几天,班主任跟井然敲门,蕾拉把他们让进来,拿起一根烟,刚要点,被井然抢了下来,他说:苏蕾拉,你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有什么大不了的?
蕾拉的眼泪哗地掉了下来。这是她父母出事后,她第一次哭。
蕾拉重新回到了学校。她听到杨海悦很大地声地说话,很大声地笑。一时没忍住,蕾拉冲上去跟杨海悦打在了一起。
抱住蕾拉的人还是井然,他抱着她,他说:蕾拉,难过你就哭出来,别这样折磨自己。
蕾拉众目睽睽之下抱住井然,泪水涛涛,仿佛流也流不尽。
哭完好过多了。她给杨海悦道了歉。然后一个人坐在操场跑道边的石阶上。
那一年,蕾拉17岁。
5
伤口就像我一样,是个倔强的孩子,不肯愈合,因为内心是温暖潮湿的地方,适合任何东西生长。
——摘自蕾拉日记
蕾拉成了井然的小尾巴,她总是跟着他,依赖着他。
过新年时,蕾拉国外的姑姑回来,要带蕾拉走,蕾拉不愿意。她说要跟井然一起考大学。
姑姑提了礼品去了井然的家。井然是遗腹子。这许多年,他开绣坊的母亲一直寡居拉拔着井然长大。姑姑给井然妈妈鞠了躬,她说:把蕾拉当成你的女儿吧。长大,如果有缘,让井然娶蕾拉,然后我带他们去美国。
井然的妈妈抹了眼泪,蕾拉早已是井家常客,这姑娘嘴甜乖巧,井然妈也是喜欢的。
姑姑走后,蕾拉就住进了井然家里。跟井然妈住一间房。晚上,她能听到井然的呼吸。
有一次,井然妈去省城上绣线,被雨隔住没回来。家里只剩下了井然跟蕾拉。
半夜,雷电交加,蕾电被惊醒。蕾拉从小就最怕闪电,她抱着枕头站在了井然的门前,她喊:井然哥。
那晚,她睡在了井然的床上,她的手臂环住他的腰。他的唇热热地吻上来。两个人手忙脚乱,蕾拉握住井然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然后闭上眼睛,他的吻急促而慌张。
最紧张时刻,他停了下来。他把脸埋在她的怀里,他说:蕾拉,我要娶你,我要看你穿那件红嫁衣。
那句温热地话在蕾拉的心口滚了又滚。她悄声说:哥,把我给你吧!
井然一动不动。她几乎以为他睡着了时,他说:等到那一天……
蕾拉的唇凉凉地落到井然的额头上,还有泪水。
连衣裙事件过后,杨海悦的表哥被判刑一年。杨海悦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安安静静学习,跟校外的社会青年混。也很嚣张地找了苏蕾拉几次茬儿,好在井然及时赶到。
蕾拉有时想,生活真像一出戏。从前自己像公主时,井然看都很少看自己。现在家破人亡,井然却一直站在自己身边。
蕾拉跟井然妈学着绣花。春天又回来时,井然给蕾拉做了海棠花标本。
蕾拉趁着井然妈不在偷吻井然,说:这辈子,不许再给别的女孩做海棠标本。
井然问:给我的老婆做也不行?
蕾拉揪他的耳朵,你还想娶谁,说。
生活总是给人意想不到的结局。高考,井然考进了省城的大学,就连不很用心功课的杨海悦也考上的省城的护校。唯独蕾拉,高考前一天,突然拉肚子,腿软眼黑,最终没能参加考试。
井然妈让蕾拉再复读一年,蕾拉笑了笑说:我就陪您绣花好了。井然刮蕾拉的鼻子,他说:这么快就想陪婆婆了。
井然走的前一晚,蕾拉穿了嫁衣悄悄进了井然的房间。就那样隔着一件年代久远的嫁衣,井然抱着蕾拉。青春的身体像潮汐,冲动又慢慢平息下来。太爱了,过于珍惜,把那样不负责任的欢爱当成了亵渎。
井然去车站,蕾拉去送他,北方的秋天来得早,叶子都黄了,一片片飘下来。蕾拉的眼泪一颗颗往下落。井然抱住蕾拉,说:我很快就会回来。
永远没有人可以预料前面等着我们的是什么。
井然那个年没回来,他给家里打电话说他要勤工俭学。
蕾拉的心里忽悠了一下。她听去省城回来的同学说见到井然和杨海悦在一起。
她不敢去省城,不敢看。
事情发生的那一晚,井然妈去省城进绣线去了,原本让蕾拉去的。蕾拉临时改变了主意。
那一晚,蕾拉听到声响,睁开眼,看到的是那张特立独行的脸,她永远都忘不了那张脸。她刚想叫,嘴被大手捂得严严实实。
蕾拉挣扎着,可是,越是挣扎,杨勇越是兴奋,他把她牢牢地摁在身下,他的牙齿咬着她的肩膀,尖锐的疼痛窜进蕾拉的身体……
黑暗里睁大眼睛的蕾拉看到挂在墙角的那件红缎嫁衣,看到井然珍惜地捧着自己脸的深情,她想:自己这一辈子就走完了……
6
躲在某一时间,想念一段时光的掌纹;躲在某一地点,想念一个让我牵挂的人。
——摘自蕾拉日记
蕾拉去了一次省城,站在井然的学校外面,很久很久看到井然背着包出去。她跟在后面,她只是想多看他一眼,再多看他一眼。
他们一起上了公交车。他离她只有几个人的距离。只是,那么爱漂亮的蕾拉穿着灰蓝色的旧衣服。那是蕾拉从井然妈的柜子里找出来的。蕾拉想:井然妈是爱过的吧,不然这么漫长的人生是怎么一个人走过来的呢?
蕾拉看到井然跟杨海悦站在了一起,他们有说有笑地进了一栋楼,泪水顺着面颊往下淌。从一开始就应该是这样的结局吧,是自己硬搅了进来。
井然哥一直是同情自己的吧?不然怎么会睡在同一张床上都不碰她呢?
蕾拉回到井然家时,已是深夜。身上又是泥又是水。井然妈心疼地抱住蕾拉,问她到底怎么了,蕾拉只是哭,不说话。
冬天到了,天冷了。蕾拉说:妈,您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那是蕾拉第一次管井然妈叫妈。
她说:假如有一天,我走了,你把我的骨灰埋在咱家后院的海棠树下行吗?
井然妈心里一惊,她说:井然负了你?看我把他的筋抽了。
蕾拉笑了:没有,我就是胡思乱想。
井然妈抱住蕾拉,她说:这辈子,我只认你做我的儿媳。井然干出缺德事,我就不要儿子,只要女儿。
蕾拉的泪水越发止不住。
那天夜里,她喝了鼠药。朦胧中,蕾拉看到一个背着一枝海棠花的少年骑着单车向自己拼命挥手,他喊:蕾拉,别走!蕾拉的唇边掠过一丝笑意,她说:我不要你了……
井然妈发现时,蕾拉已经没了呼吸。
没有人知道蕾拉身上发生的什么。井然妈没有告诉井然,一个人操办了蕾拉的后事,把蕾拉葬在了后院的海棠树下。
在蕾拉的丧事办完的第6天,井然便回来了。
跟随井然回来的,是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
井然问蕾拉去了哪里,井然妈说:找朋友玩去了。
井然顺着自家的旧屋往“绣意”小店走,地上留下了一行弯弯曲曲的脚印。那些被踩到的雪垂头丧气,那些侥幸依旧纯白的雪兴灾乐祸。
“绣意”铁将军把门,黑漆的牌匾上落了雪,井然跳起来,指尖摸到牌匾的沿儿,雪像得了将军令一样纷纷扬扬跑下来。有了不小心亲吻了井然的脸颊,变成泪珠儿,流下来。
在回去的路上,井然遇到卖糖葫芦的,蕾拉喜欢吃山楂的,一大串拿在手里,糖粘在唇边,嘴噘过来,井然亲过去,蕾拉变成了一枚甜甜的山楂,比糖葫芦好吃。
井然插在口袋里的手伸出来时带出来一块钱硬币,在老头儿的草捆上取下一大串糖葫芦,吃一口,咬到虫。回头找卖糖葫芦老头时,老头早已不知所踪。地上连脚印也没有,若不是手上真切地拿着一串糖葫芦,井然简直疑惑自己是否见了鬼。
井然走几步,再回头,看自己的脚印也没了。
雪停了,风没停。风吐了一口气,那些雪就纷纷钻进了脚印的怀抱,像抱着一个秘密一样把脚印藏在了自己的怀里。
回到家,抄起扫帚要扫后院的雪,后院种着一棵海棠树,如今,玉树琼枝。
母亲有些慌张地拦住了井然,她拉井然进屋,炉火很旺,母亲拿出一张火车票,晚上八点的火车,那是一列唯一通往省城的一列车。
井然的嘴张了张,像鱼吐出一行泡泡来:蕾拉……
母亲拍了拍井然的肩膀:蕾拉走了。
井然没明白,母亲指了指后院的海棠树,她睡在那里。
井然疯了一样冲进风雪里,跪在海棠树下,哭声持续了很久。
晚上八点,列车一声嘶吼,井然回头看了一眼尚且灯火通明的小城。恍然看到一身素白羽绒大衣的蕾拉泪意盈盈地站在他面前,挥着手叫:井然哥……
井然被挤进车厢,车厢的玻璃上凝着霜,看不清外面。列车呼啸着离开。井然很快进入了梦乡,梦里蕾拉穿着那件大红的嫁衣落泪……醒来,手里攥着的是蕾拉的日记本。他从不知道蕾拉写日记的。
7
我的眼泪留了下来,灌溉了下面柔软的小草,不知道来年,会不会开出一地的记忆和忧愁。
——摘自蕾拉日记
井然觉得自己变成了空壳。他不再去杨海悦给他找的那家做家教。他像只树袋熊一样窝在宿舍的床上一遍又一遍看蕾拉的日记。蕾拉说他装酷,蕾拉说他背着一枝海棠花穿过长长的街,蕾拉那么那么喜欢他。
冬天快过去时,杨海悦来学校找井然,她说:你还想着那个破烂货吗?她不过是我表哥玩剩下的……井然的脑子嗡地炸了,他扑倒杨海悦,他问:蕾拉没参加高考是不是也是你捣的鬼?
杨海悦笑出了眼泪,她说:对,我去食堂帮我爸拿饭盒,我给她的饭盒里放了药……
井然无力地坐在地上,天湛蓝无比。井然想,如果蕾拉没有喜欢上自己,或者会是另外一番命运吧?
日子总还得过下去。三年后,井然结婚,新娘从高高的楼梯上走下来时,井然一下子傻掉了。
新娘身上穿的是蕾拉视为珍宝的那件红缎嫁衣,长长的流苏水一样包裹着新娘玲珑的身材。
井然冲上去,问:这件嫁衣是哪来的?
新娘含羞回答:我的一个好朋友家传的。她过世前送给我的。
新娘叫徐小桃。
END~